严凡揉揉眉心,看到桌上的晚饭,才想起来今天是庭审的日子,立刻拿起手机打了过去,才发现手机已经没电了。
严凡的手刚碰到座机听筒,就被急匆匆走进来的张裕打断了,严凡抬头看着张裕,脸色依然平静,却什么也没说,这样的沉默意味着,他知道了事情的不寻常,同时心里很在乎。
张裕抿抿嘴唇说:“医院打过电话来,情况突然不乐观,可能......”
严凡一下仰倒在椅子上,而后连衣服也来不及穿,直奔医院。
严凡和张裕一前一后地跑着,张裕手上还拿了一件衣服,在后面追得很急。
严凡只穿了一件衬衫,当他跑到急救室外面时,面前摆了一张病危通知单,看着面前这个小护士,严凡语无伦次,问:“不是已经融开了吗?不是再输几天液就可以了吗?”
小护士说:“先生,请您签字。”
严凡打开钢笔,哆哆嗦嗦地写下“严寄”两个字,突然意识到不对,又一笔划掉,这一笔划撕了纸面,便在撕掉的地方,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歪歪扭扭,笔画奇怪,就像哭一样。
小护士转身走了,张裕恰好追上来,将衣服披在严凡身上,低声说:“严总,这里冷。”
严凡摆手,然后一手捂住眼睛,哭得压抑。
张裕看着严凡,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人家的父亲要死了,难道让人家节哀顺变吗?这时候只能哭,好像是本能,也好像是控制不住,尤其是别人的安慰,会让心里更难受。
张裕这么想着,觉得严凡这么骄傲的人,绝不喜欢别人看着他哭,尤其是下属,于是想默默地退开,到走廊门口去守着,突然被严凡一把抱住,紧接着就听到了严凡的“抱怨”,或者是委屈。
“他就要走了,我不能不怨他。”
张裕僵硬地答应说:“嗯。”
严凡继续说:“可是......小馨还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说,还有我母亲,我母亲......我不希望有那个世界,我不希望他们再见面。”
张裕哑然,这个......于是他抬手想拍拍严凡的背,只是......他身高不够,又是突然被严凡抱住,只能以脚尖点地的姿势,极其僵硬地被严凡抱住,所以他如果要拍的话,只能拍到严凡的脑袋,这不是在拍儿子的头?
张裕犹豫了一下,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小护士又出来了,叫了一声“严先生。”
严凡立刻从张裕怀中出来,然后转身去接小护士递过来的通知单,又一次“病危通知”。
严凡签上字后,很恳切地请求说:“请救救我父亲,谢谢,谢谢,谢谢......”
小护士大概见到了生死离别,情绪并没有起伏,只是眼眸微动,而后说了一句“我们会尽力的”,就转身进去了。
严凡望着急救室门口,久久不动,忽然转身对张裕说:“不要让别人知道,时淑娟已经回来了,不要让她过来。”
张裕点头,多说了一句:“时鑫在公司里,要不要......?”
严凡摇摇头:“那反而会引起她们的注意,我们太着急了,不是良策。”
张裕点头,又说:“如果......还是要提前做好准备。”
严凡点头:“叫律师来吧,只是......”
张裕明白严凡的意思,也知道严凡的顾虑,而且现在严寄还有呼吸,只是在抢救中,如果他们现在就考虑股份、财产的事,严寄若是转危为安了,那以后严凡和严寄就真的是父子陌路了。
严寄醒来以后,看到股份转让书,他会怎么想,顾及公司的形象和严家的形象,严寄不会将严凡告上法庭,可是他将以什么样的态度,或者说心理看待严凡呢?
而严凡......恐怕也没办法再面对严寄,却不得不每天上班,承担起公司的责任。
严凡忽然苦笑,半开玩笑道:“我都不想管了,甚至想交给别人,这算不算一个烂摊子?”
张裕摇头说:“公司还在盈利中,你不是临危受命,而且你不是说过吗,这里面还有你母亲的一份,你不应该放弃。”
严凡似是反问,似是自问:“我母亲会希望我管吗?或许她更希望......父亲没有钱。”
张裕没有再接话,转身离开这里,去外面打电话找律师。
严凡自语说:“如果当初他们没有创业,或许......”
人类创造了钱,也被它改变,是人类在控制着钱,还是钱控制了人心。
此刻站在急救室外面的严凡,没有答案。
手机没电了,身上没有任何联系工具,只能站在急救室外,空茫地等待,说不上煎熬,可是想到父亲的脸,却又悲伤得不那么彻底。
严寄自住院以后,病情反复,但一直还算稳定,可是一直没有脱离危险期,严凡回来后,了解了严寄的病情,却没有将这个情况告诉严馨,此时他站在急救室外,也还是不想将这个消息告诉严馨。
好像没必要,也好像情薄到不需要,严凡想如果自己将这个消息告诉妹妹,妹妹到底应该为自己这些年的生活,这么多年人生的缺憾感到难受,还是其他什么?
严凡在心里道:“她应该不会为父亲难过吧,毕竟是那样一个父亲。”
严凡又苦笑,都已经是这种时刻了,自己心里竟还不能释然,如果说妹妹与父亲没有一点感情,那自己呢?好像也差不多。
严凡无力地叹口气,又看到护士拿着本子出来了,好像还是同样的一张单据,严凡心立刻揪成一团,他觉得自己无法再签下名字,好像已经窒息,希望是好消息,又不敢看护士的口型。
“严先生,严董事长已经暂时恢复心跳,但是情况还不稳定,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谢谢。”严凡脱口而出,如释重负,脱力一般坐在椅子上,浑身虚了一层。
严寄很快从急救室转到了重症监护室,任何人不能靠近,严凡也只能远远望一眼,隔着长长的走廊,只能看到自己空荡的影子,和医生护士来往的脚步。
等到几位律师到的时候,严凡已经在走廊里等了。
张裕去接严凡手臂上的衣服,顺势不动声色地扶了严凡一下,用力将严凡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