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看起来有些急迫,他焦急地询问道:“不好意思,我知道这样有些冒犯,但我还是想问问您,你们是如何进入这个游戏的?”
刘建军看着面前的男人,似乎透过这个躯壳看到了他的灵活,他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很奇怪。”
“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宛若世外桃源一般,我们怎么也走不出去了。”
“那个时候的游戏,还是灰蒙蒙的一片,不对,用灰蒙蒙来形容并不准确,就像是混沌初开,什么都没有,漆黑的,混乱的,杂草丛生的。”
“因为我们当时聚会约定的地方,也是一片杂草丛生了,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去过野外,那种不经修饰的野草,足足能长得人半边身子高。”
“其实我也不确定自己是什么时候进入游戏的,一开始我们还在割草,试图找到当年我们训练的地方,找着找着,天一下子就黑了,就像深潜的断崖一般,猝不及防。”
“我们那时候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当是一时忘记了时间,或者是天色骤变要下雨了,这样的自然景观我们活了几十年也不是没遇到过,谁都没当回事。”
“可是我们越往里走,越觉得不对。”
“我们曾在那片土地训练过十来年,每一寸土地我们都十分熟悉,就算它之后被废弃了,无人管理了,野草丛生了,但大致的区域不应该有变化。”
“我们割了很久的草,却始终没有找到记忆中的地方。”
“直到后来,我们终于发现,那不是我们所待过的地方.......”
“我们开始尝试着往回走,没什么用,无论走多久,都还是一样的场景,像极了没有路灯的深山野林,一眼望不到头,除了黝黑的迷雾,什么也没有。”
“我们迷失了方向,为了保存体力,干脆原地扎营。好在本来我们就打算扎营聚会,回顾一下当年,所以该带的物资倒是都带了。”
“我们想等待天亮,却始终没有迎来天亮。”
刘建军说到这,轻轻苦笑了一下,唇边挂着无边无际的苦涩。
程野的眉头越皱越紧,这是什么?为什么他们进入游戏的方式......如此不一般?
难道他们是在游戏最开始的时候......就进入了游戏?
程野平复了一下心情,轻声说道:“我是2062年进入这款游戏的,但是我根据和同伴们的分析,两年前进入游戏的那些人在游戏中经历的时间......不止两年。”
刘建军看着程野,带着长辈看小辈的那种慈爱的笑意,说道:“这个我们也发现了,时间的流逝似乎是从几年前开始突然有了变化的。”
“你既然感兴趣,我就跟你说说吧。”
“我们当时被困在那里,虽然带了吃食,但分量不够,我们本来就是只准备待一晚缅怀一下过去就各自回家的,都是中年人了,上有老下有小,属于我们自己的时间是不够的。”
“可是,我们不仅没有等来黎明,也没有等到救援。”
“我们发送过无数条短信,都石沉大海,始终没有信号,也没有途径的人。”
“在第二天的时候,我们就确定了绝对不能坐以待毙,我们开始找可以饱腹的野果和解渴的水源。”
“什么都没有,只能用荒芜来形容,就算是我去过最偏僻的野外,也不至于什么都没有。”
“.......大概是在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我们收到了第一条系统通知。”
“它说:欢迎来到【第二世界】。”
说完这句话,刘建军定定地看着程野:“或许,我们是第一批进入这个游戏的玩家。”
“然后,这片区域开始有了变化,像素风格的碎片一点一点构建,我看着有了太阳,野草褪去,有了屋子......”
“我们收到了长长的关于游戏的介绍。”
“这个游戏有很长一段时间,非常奇怪,比如突然出现一个中式的屋子,但第二天就消失了变成了欧式的房子,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上演。”
“在这个世界内,陆陆续续也有其他的玩家进来,但是人很少,都是莫名其妙就走进来了。”
“我想,我们这些人,或许就是在现实中突然消失的那些人吧,没有尸首,但怎么也找不到人了。”
程野面庞凝重,十分认真。
那些像素化的变化,估计是在建模。
【第二世界】这款游戏,听说从构建,到上市,花费了40年时间。
如果倒推回去,刘建军他们进入游戏的时间,正好是第二世界刚被设计者勾画了第一笔的世界。
或许那个时候的第二世界,还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模型的念头,只是一个藏在脑中的想法。
直到产生这个想法的人第一次在纸上写下了计划书。
然后......
奇迹发生了。
设计者们,程序员们开始为这个世界打造。
外面的人在打造,里面的人看着变化。
程野不知道为什么,身体有些发麻,血液有些凝固。
他觉得自己在无限地接触到这个游戏的真相。
但是,但是,在他进入游戏的时候,他分明记得当时因为大量人被拉进游戏,游戏已经停服了。
那,后面大批量无法限制的玩家涌入.......究竟是怎么回事?
现在的地球,他的故乡,还好吗?
是已经陷入了失控的状态么.......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涌了上来,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分明刘建军也没有说什么,分明这是他一直以来隐隐约约有所猜忌的东西。
但程野就是一瞬间觉得自己......好渺小,好渺小。
在日月星辰之下,就宛若尘埃一般。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区区几十年不过一须臾罢了。
可是对于还在游戏外的,那些,亲朋好友来说,这几十年,就是一辈子啊......
是无法相见,不知生死的一辈子。
程野看着刘建军,心口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怎么都呼吸不畅。
他无法想象,刘建军的孩子,他的家人,这几十年是怎么盼首以望等待他回家的。
而现在,几十年过去。
或许有些家人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
.......
人类真是太渺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