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彦成喜欢看《资治通鉴》,正是在研究帝王治国之道。诸如于连海这样的臣子,每个朝代几乎都会有。
“儿臣私以为,如于大人这般的朝臣,有能力,有资历,有威望,更有野心。对付这样的人,一刀切是行不通的,因为他的身后还有一张巨大的网,直接切掉他,网便破了。
朝堂之上,六部之中,每日还有无数的政务需要处理,短时日之内,很难编织出一张完好的网,守护百姓江山。”
尧帝眉骨微收,面色沉郁,“那你的意思是,不管他,任由他的野心膨胀,势力增长?”
章彦成继续道:“当然不能放任不管,儿臣是想着,不能将网扯烂,但可以用巧劲儿抽出一根丝线,再用其他的线去替补。如此一来,断一根线并不影响全局,这才是妥善的处理之法。”
尧帝捋着微白的胡须沉吟道:“何谓巧劲儿?展开说说。”
这些事,章彦成早有考量,当皇帝突然问起时,他才不至于毫无头绪,
“先用假象麻痹他,让他以为危机已经解除,放松警惕,而后再趁其不备,将其击溃。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主心骨倒了,于家势必会混乱一阵子,内斗是不可避免的,到时父皇只需坐山观虎斗,等到他们斗得差不多时,再去收网即可。”
听到此处,再联想他方才的话,尧帝已然明了,“所以你让你小舅子娶于连海的女儿,就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起初章彦成并无此意,恰好致远心仪于姑娘,想娶她为妻,章彦成略一深思,这才想到了这一点,
“因着贪墨收礼一事,于大人对儿臣有所记恨,将儿臣视作仇敌,十分防备,若能缓和与他的关系,让他在不经意间露出马脚,兴许就能尽快抓住他的把柄。”
彦成行事严明,不讲私情,是以于连海一直远离他,并无站队的打算,这一点,尧帝都看在眼里。
碍于太后的颜面和朝局,尧帝迟迟没有对于家对手,如今彦成有这个心思,倒不妨让他试一试,由他出手,兴许真能寻到一个突破口。
但有一点,尧帝得提前申明,“太后答应帮你赐婚,想必也讨要了什么好处吧?”
什么都瞒不过皇帝,章彦成干脆如实交代,“皇祖母自然是想护于家周全的。”
果然啊!太后还是不死心,想方设法的保她的母家,尧帝心下冷笑,锐利的目光紧盯着老三,
“你答应她了?”
若说没应,皇帝肯定是不信的。每回跟皇帝说话,章彦成都得斟酌再三,言辞谨慎,
“作为孙儿,理该成全皇祖母,但作为帝王之子,便该为家国社稷着想,若必须辜负一个,那儿臣只能辜负皇祖母的期许,国之蛀虫,必须清理,留不得!”
听罢他的立场,尧帝的目光逐渐缓和,“那就依你的意思去办,这赐婚懿旨,今日便以太后的名义下达。”
道罢尧帝又嘱咐道:“彦成,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亲情与家国,必须分开!太后如是,你的那位徐侧妃,亦如是!”
皇帝这话,暗示意味很明显。
彦成对徐瑾娴太过宠爱,将来若是遇到与徐家有关之事,他很可能会因为这个女人而有失偏颇,是以尧帝才会提前警示。
章彦成听得出皇帝的言外之意,实则他对这事儿并不担心,只因瑾娴与徐宏关系不睦,她不会为了维护徐宏而来求他,至于她的小舅舅和弟弟,皆是刚正之人,应该不至于犯事儿。
但若皇帝有此担忧,他还是得象征性的表个态,“是,儿臣谨记父皇您的教诲,凡事皆以家国为重,不被感情左右。”
章彦成据理力争,这才打消了皇帝的疑心和顾虑,尧帝终于松了口,同意赐婚,他才能对瑾娴有一个交代。
皇帝已然给了准信儿,永寿宫那边便不必再去,章彦成直接离了宫,他还要去户部办差,又想着瑾娴等太久可能会不安,遂吩咐小允子先回府一趟,将此事告知瑾娴。
得知皇帝已经答应了这桩婚事,瑾娴总算松了口气。
一个时辰后,她派出去的人传来了消息,太后的赐婚懿旨已经送至于家。
瑾娴立即命人将这个好消息传达给致远以及太姥姥和祖母等人。
祖母一直为致远的婚事忧心,得知太后突然为致远赐婚,便知这是瑾娴求了荣王帮忙的结果。
她还在想着,于家千金高攀不上,合该趁早给致远相亲才是,哪料这婚事突然就定了下来。
如此甚好,她不必再去寻好姑娘了,太后赐婚那可是天大的荣耀,她总算能给女儿一个交代了!
致远其实没抱太大的希望,他也知晓荣王和于大人不对付,这事儿成功的几率小之又小,当他得知太后赐婚的懿旨已然下达至于家时,致远激动不已,欢喜的带着礼赶去荣王府,向姐姐和姐夫道谢。
瑾娴特地嘱咐道:“王爷可是废了好大的工夫才劝得太后同意此事,你才能如愿以偿,今后你可得善待于姑娘。”
致远欣然笑应,“茗舒是个好姑娘,我肯定会好好待她,绝不辜负!”
这个从前只知练武打仗,不知情为何物的傻小子,如今也有了心仪的姑娘,瑾娴不由感慨,岁月的流转是如此的悄无声息。
“太后虽赐了婚,但该有的礼数少不得,咱们还是得安排媒人上门,正式提亲,方显尊重。”
致远对这些礼数不太懂,瑾娴也是一知半解,于是她打算明日去一趟太姥姥那儿,再将祖母和姨母都请去,众人坐在一起细细商量一番,看看该怎么安排。
章彦成自然是没什么意见,他的小舅子娶亲,那肯定是越热闹越好。
次日一早,瑾娴便去了太姥姥家,她以为自个儿已经来得很早了,进门才发现,祖母她们早就到了。
雪桃去了学堂,这会子不在家,致远今日特地请休,为的就是他的终身大事。
众人商议起致远的婚事,询问太姥姥的意见,太姥姥只道她生在乡野间,只知乡野的嫁娶规矩,却不知这大都城的规矩,听着她们商议即可。
姨母的意思是,那可是于家的女儿,虽然于连海已不是宰相,却也是太后的侄子,人家肯定是要讲排场的,提亲得多送些礼,她从自己攒的私房钱里拿出一百两来,以示支持。
祖母拿了二百两,太姥姥也给了一百两。
瑾娴则拿出一千两银票,“彦成今日有事,不得空过来,这是他托我给致远办婚事用的。”
致远见状连连摆手,“这太多了,我不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