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帝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他到现在都认为杨怀恩是错的,章彦安即使再想为祖父翻案,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忤逆皇帝,皇帝问他,应该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而是在考验他。
如若他答应该,那么皇帝肯定会认为他不顾大局,不堪重用。
思及后果,最终他没有说出心里话,只拱手道:“错便是错,不该找借口,尤其是朝中臣子,理该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儿臣认为,杨大人一案判得没错,不该翻案。”
他没有说祖父,说的是杨大人,这一点令尧帝很满意,
“彦安呐!你要谨记一点,在大是大非上,没有亲情,只有对错!唯有严惩,方能以儆效尤,震慑心怀不轨之人。倘若因亲情而生出仁慈之心,那么世人便会心怀侥幸,试图铤而走险。
所以这案子翻不得,朕知道,这是你母亲的心愿,但为了大尧的稳固基业,朕也只能对不住她,朕唯一能做的,就是祸不及家人,杨家的子女,朕会善待。”
真的没有亲情吗?章彦安对皇帝的话表示怀疑,去年章彦州给皇帝下药,那可是谋逆之举,如若皇帝真的不讲亲情,章彦州还能活着吗?
说到底,皇帝还是偏向自己儿子,皇帝可以对儿子仁慈,却不允许他维护祖父。
章彦安明知皇帝不公正,却也不能再提出任何异议,眼下皇帝还肯跟他讲道理,若再继续争执下去,只怕皇帝就要发火了!
到时非但祖父的案子翻不了,只怕他们母子也会受牵连,得不偿失!
顾及后果,最终章彦安选择妥协,“是,儿臣明白。那些朝臣只是顾念与我祖父同朝多年的情意,才会提出这样的请求。他们的心意,祖父领了,但这当中的利害,儿臣心知肚明,儿臣感念他们的这份情意,同时也会劝告他们,以江山社稷为重,莫计较个人得失。”
他还知道退步,便算是个合格的皇子,尧帝点了点头,只道自己还要批阅奏折,让他先下去。
低眉退出宁心殿后,章彦安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去很远的一段路,这才缓缓抬首望向天际,三两只鸟儿倏地划过碧空,它们可以展翅高飞,飞向自己想去的地方,可他呢?还能飞去哪儿呢?
他心之归处是陈家村,可母妃却教他拼了命的往皇宫里飞。
这里的有太多的鸟儿,挤破头往里飞,一不小心他就会被人暗算,随时会丧命,但母亲似乎并不在乎他的安危,她始终认为,不争才会死得更惨。
礼部尚书好不容易集结了那么多人,向皇上提议重审旧案,母亲满怀期待,就等着皇上发话。
在她看来,只要皇上肯重审改判,还她父亲一个清白,章彦安也就没了污点,他继承皇位的可能就更大了!
然而皇帝婉拒了,皇帝并未直接与那些难缠的朝臣说,只与他一个人讲大道理,到头来,章彦安还得自己想法子去安抚那些朝臣,如若安抚不了,皇帝定会怪罪于他,认为他没有诚心劝说,认为他怂恿朝臣为难皇帝。
一想到母亲那失望的眼神,章彦安便惆怅难安。
一如他所料,敏贵妃得知此事,大失所望,瘫坐在椅子上的她双目哀丧,“完了!没希望了!皇上不许翻案,那你岂不是不能做储君了?”
“父皇说了,祸不及家人,应该不影响。”
皇帝的话,哪能尽信?“话虽如此,可你顶着祖父谋逆的罪名,会被世人诟病的,于你争位不利啊!一旦谁戳你脊梁骨,你如何反驳?”
这事儿章彦安思量过,实则他并不确定皇帝的想法,但为了安抚母亲的情绪,他只能往好处去劝,
“现下父皇已经没得选择,能担此大任的,只有我和老三,他肯定会在我们当中选一个,至于祖父的事儿,容后再说吧!我若在这个时候忤逆父皇之意,父皇肯定认为我没有大局观,不适合守护江山,所以我不能再拿祖父的事逼他,等到他传位于我,等到父皇故去,到时我贵为一国之主,说句给祖父翻案,还不是易如反掌?”
儿子若是做了皇帝,敏贵妃自然不怕,但她担心的是,她父亲的事会影响彦安的前程,“你说的这是最好的结果,可万一皇位被章彦成抢去了呢?”
若真是那样的结果,章彦安可以肯定,章彦成是不会轻饶了他的,“那我们就自求多福吧!祖父的事,顾不得管了。”
敏贵妃不甘心就这么算了,“难道就没有其他的法子了吗?”
任何法子都是有风险的,“今日在朝堂之上,由官员提出翻案,已经是最冒险的法子了,父皇不允,那就不能再继续,否则我便会落得个结党营私,拉拢朝臣的罪名。”
一听这话,敏贵妃心下发怵,再不敢提什么要求,只能让儿子看着办。
次日一早,上朝之际,明兆等着看戏,出乎意料的是,竟无人再提给杨怀恩翻案一事,好像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他们不提,明兆自然不会多嘴,下了朝之后,他才与堂兄讨论此事,“怎么回事?那些人不是蹦跶着要翻案吗?怎的今儿个全哑巴了?”
这样的结果,在章彦成的意料之中,“想来是父皇懒得搭理那群人,便与老二讲明利弊,软硬兼施,而后让老二去赌他们的嘴。”
“堵了就好,我还真怕皇上给杨怀恩翻案,那你的处境可就不好过了。”
章彦成并不认为此事值得庆幸,“即使不翻案,他也有竞争的资格,父皇不会因为杨怀恩就放弃他,父皇最忌讳的是皇子私自拉拢朝臣。这次的事,父皇虽没说什么,但心里肯定对章彦安起了疑心,怀疑他拉拢了半数朝臣。”
“不是我说,咱们皇上的疑心也太重了些。”明兆暗自庆幸,“幸好我不是他的儿子,否则我日日活得心惊胆战,忒不自在。”
这一点,章彦成深有感触,“所以人们常说,伴君如伴虎,帝王之家无父子,只有算计与试探。”
“难为三哥你了,熬了这么多年。”明兆是打心底佩服堂兄,也心疼他这些年的遭遇。
章彦成的唇角溢出一丝苦涩,抬眼望向天际微暖的旭光,“习惯了,黑夜不可怕,只要还有黎明。”
堂兄性子坚韧,才能承受这些,明兆自认没这个能力,他只管在背后默默的支持堂兄就好。
翻案一事就此搁置,接下来的这段日子,谁也没闹事,老二和老三都安分守己,都在等着拿捏对方的把柄。
瑾娴得空时仍会去陪伴太姥姥和雪桃,转眼间就到了五月十六,今儿个是南越七王子大婚的日子。
为庆贺大婚之喜,尧帝特将兰容晋封为郡主,南越七王子迎娶大尧郡主,在世人看来,可谓是天作之合!
这样的场合,荣王必须带着王妃,但瑾娴与兰容交好,兰容出嫁,瑾娴理该在场见证。
瑾娴倒是不计较,若规矩如此,她也不愿为难章彦成,料想兰容应该会理解,不会介意。
然而章彦成不这么想,如此重要的场合,他还是希望瑾娴能够同行,既不让兰容留遗憾,也不让瑾娴难堪。
于是他决定带着瑾娴同行,江心月得知章彦成要带两个人,气得直接将盛着燕窝的碗给摔了,
“婚仪向来只需王爷王妃参加即可,哪有侧妃跟去凑热闹的?苓鸢,你去跟荣王说,徐瑾娴若是去了,我便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