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寄忱定住,垂下眼睫,看着身下的人,开口就两个字:“不生。”
沈嘉念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地否决,怔怔地眨了眨眼,眼里有着意外,在傅寄忱重新俯身亲过来时,她偏开了脑袋。
傅寄忱的唇落在了她颈侧,顿了片刻,他轻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沈嘉念不问清楚心底的疑惑不肯继续:“我能问问为什么吗?你不喜欢小孩?”除了这个原因,她暂时想不到别的。
傅寄忱抬起埋在她颈窝里的脑袋,目光定定地看着她,没有隐瞒真实的想法:“你的身体要紧,其他的都往后靠。”
沈嘉念默了默,原来他不是不喜欢孩子,他是出于为了她的身体考虑才说不生。
“你别有负担,有没有孩子不影响你我之间的感情。”傅寄忱语气郑重而笃定,“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孩子,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没有,他并不会觉得遗憾。
沈嘉念手指绕着他胸前的衬衫纽扣,沉默了好几秒,语气带着点不好意思,断断续续地说:“可是,我……我上次问医生,医生说……不影响的。”
“嗯?什么不影响?”
傅寄忱手臂撑在她身侧,比起亲热,她此刻说的话更为重要,于是他压下体内躁动的情绪,耐着性子问她。
“你没听明白吗?”沈嘉念敛着眼帘,不去看他的脸,细声细气地说:“我的身体……不影响要孩子。”
傅寄忱的重点显然不在要不要孩子这个问题上,他思索了一会儿,问她:“你什么时候问过医生?哪个医生说的?靠不靠谱?”
他一连砸过来三个问题,沈嘉念都被问蒙了。
随即,她就想到上次问医生的时候,她因为难为情,刻意避开了傅寄忱,所以他是不知情的。
身下的人儿紧闭着唇瓣不说话,傅寄忱低了低头,重复刚刚的问题。
沈嘉念见这个问题避不过去,只好坦言相告:“就是……上次你带我去看的那个方医生,你叫他方叔。”
傅寄忱认真地回想了一遍,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天好像没有谈及生育的问题:“我怎么不记得你当时有问过这方面的问题?”
沈嘉念就知道他会这么问,不吭声了。
“你背着我问的?”傅寄忱很快回过味儿来。
沈嘉念轻哼了一声,算是承认。
傅寄忱低低地笑,嘴唇蹭了蹭她的唇角,声音很轻地问:“想要孩子了?”
“没有啊。我就是问问,提前有个思想准备。”
“噢。”
“你噢什么?”
“没什么。”傅寄忱说着,不满足于轻蹭嘴角,压着她的唇加深了这个吻,一边吻一边低低沉沉、含含糊糊地说,“我们不着急,你可以晚点做思想准备。”
“你不着急吗?”沈嘉念寻着亲吻的间隙,吐出了几个模糊的字,“你都老了。”
正沉浸其中的傅寄忱倏地顿住,抬起了头,眼底还有着涌动的情潮,眼神有些迷离:“你说什么?”
沈嘉念捂住嘴巴,仿佛刚刚那句话不是自己说的。
傅寄忱拿开她捂在唇上的手,凝视着她的双眸,又问了一遍:“沈嘉念,你刚刚说我什么?”
他都直呼她的名字了!感觉大事不妙的沈嘉念抿着唇,红着脸,眼睛都不敢眨,直愣愣地看着他。
最后,她抵不住他的眼神攻势,张口为自己辩解:“又不是我先说的,是你自己说年纪大了,耳背。我只是……只是顺着你的话说而已。”
“你别解释了。”
傅寄忱低头攫取她的唇,打断了她支支吾吾的话,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到底是不是年纪大了。
要不是唇舌被攻占,沈嘉念真想大喊一声“冤枉”,她就是开句玩笑,而且这句玩笑话还是他自己说的,她不过是有样学样,然后就遭受到非人的对待。
*
烙饼一样翻来覆去大半个晚上,结束后,沈嘉念沉沉睡去,意识混沌之际,她暗暗发誓,此后绝不在傅寄忱面前提“年纪”二字。
她低估了男人斤斤计较的心思,他自我调侃可以,别人调侃不行。
周末转瞬即至,沈嘉念跟傅寄忱约好了晚上去傅家老宅见长辈,傅寄忱已经跟老宅那边打过电话。
下午,沈嘉念提前两个小时离开工作室,先回云鼎宫苑梳妆打扮。
沈嘉念把衣柜里的衣服翻出了一半,挑来挑去,选不出合适见长辈的,转过头,一脸苦恼地问傅寄忱:“我穿哪件比较好?”
“先前定制的那件旗袍没见你穿过。”傅寄忱跷着腿坐在房中,时而翻腿上的英文原版书,时而抬眸看一眼满脸纠结的妻子,“要不穿那件?”
沈嘉念听从他的建议,去衣帽间里找出了那件定制的旗袍,是夏款,淡粉色竹枝暗纹的缎面材质,还没上身试穿就觉得娇娇俏俏。
她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会心血来潮选了这块料子做旗袍。
“太俏了。”沈嘉念有点犹豫。
傅寄忱翻过一页书,抬起眼眸,看她拎着旗袍的衣领在身前比划,似乎不太满意的样子。他微微歪头,手指抵着额角欣赏她的表情,半晌,出声道:“你年纪小,俏点儿怎么了?正好跟我凑一对老夫少妻。”
沈嘉念朝他翻个白眼,不让她提年纪,他怎么又提。
傅寄忱弯了弯眼,眼梢荡开浅笑,合上书起身,推着她的肩膀到衣帽间:“别烦恼了,就穿这件,好看。”
沈嘉念磨磨蹭蹭地换上了旗袍,坐在梳妆台前,精心化了个淡妆,长发半挽起,簪了一枚发钗。
挑选搭配的首饰时,傅寄忱来到她身侧,从首饰盒里取出一对翡翠耳坠:“坐好,我帮你戴。”
沈嘉念顺从地端正了坐姿,抬眸望着面前的梳妆镜。镜子里,身着白色衬衣的男人微弯下身,神情认真,捏着一枚耳坠,熟稔而又细心地穿过她耳垂上的小孔,替她戴好。
耳坠的款式很简约,一根长长的银色细链,底端缀着一粒水滴形的翠绿翡翠。
沈嘉念看着镜子里两人的身影渐渐入了神,脑海里浮现出类似的画面。很久以前,她被傅寄忱绑到云鼎宫苑住的时候,她看到抽屉里的首饰盒,脑中一闪而过男人为她戴耳饰的画面。如今,同样的情景重现,她的心跳加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破土而出,却又被一道屏障牢牢挡住,使她无法窥见屏障后的一切。
“好了。”
傅寄忱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拉回了她的神思。她的视线慢慢聚焦,才发现两只耳坠都戴好了,随着她摆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见她神色恍惚,傅寄忱一手搭着她的肩,从镜子里看她:“在想什么?”
沈嘉念抬起一只手,覆在他落在自己肩膀的大手上,莞尔一笑,说:“忽然想起,你以前好像也为我戴过耳饰。”
傅寄忱一顿,眼中闪过惊喜,然而下一秒,沈嘉念就叹息道:“我努力顺着那个画面往下联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前后发生的事,有一堵墙挡在我面前,我推不开。我感觉,可能当我推开那堵墙,就能想起更多的事。”
“想不起来就不要逼自己。”傅寄忱安慰她,“现在这样挺好的。”
沈嘉念从椅子上起来,不再从镜子里看他,转过身面朝着他说:“有时候特别想找回过去的记忆,想记起我们的曾经。”
“你想知道,我可以详细地讲给你听。”傅寄忱笑着说,“其实,我们刚认识的那一段时光并不美好,没少闹脾气。”
“是吗?”沈嘉念好奇,“是你冲我发脾气,还是我冲你发脾气?”
“都有。”
沈嘉念突发奇想地问道:“你说,会不会有一天,等我想起来以前的事,现在的事反倒忘记了?”
傅寄忱的脸瞬间沉了,捏着她的鼻子说:“那我会哭给你看。”
沈嘉念笑了一声。
真丝的旗袍太单薄,傅寄忱担心她待在空调房里会冷,从衣帽间里拿了条薄款的披肩,搭在她肩上。
两人从云鼎宫苑出发,到傅家老宅是下午六点半左右,携手进门时,一屋子的人循声望了过来。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想起傅寄忱上一回领着姑娘进门的场景,那姑娘也是一身清婉优雅的旗袍,气质内敛文秀。
与眼前的画面别无二致,尽管姑娘的容貌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