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姐,等我回来你想怎么骂我都可以,现在我一定要走。”
十分钟后,叶晴空的手机屏幕出现一条来自姜时晏的短信。彼时,他已经坐上了前往高铁站的大巴车。
病房门口,赵明峻拎着两个煎饼独自承受叶晴空饱含怒气的眼神。
他觉得,年度最悲惨的助理非他莫属。
赵明峻顿了顿,把多余的一个煎饼递给她:“晴姐,晏哥走了,这个你吃吗?”
事实已经无法改变,还不如先填饱肚子,他们出来时都到午饭时间了,叶晴空也没吃饭,肚子应该早就饿了。
叶晴空瞪了他一眼,把手里的一袋子药塞进他怀里,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拿着手机低头翻找姜时晏的号码打过去。
太任性了,他真是太任性了!
脚踝肿得跟发面馒头一样,连药都没有涂就跑了,她简直无法想象被人拍到的后果。
从这里到北京那么远,一路上会遇到多少人,经过多少层安检,姜时晏暴露的可能性太大了。
他身边没带助理没带保镖,被人围住一时半刻都难以脱身,万一推挤间再发生什么意外,她这个经纪人也不用干了。
当初姜时晏顶替纪骁进组的风波随着他闭关拍戏而平息,如果他再制造出新闻,不知道又会引发怎样的讨论。
自从姜时晏谈了恋爱,真是没有一天让她省心。
电话响了数秒被接通了,姜时晏的声音传来,夹杂着一点嘈杂的背景音:“抱歉晴姐,这次我是有十万火急的事必须赶回去,错过了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叶晴空强行克制住翻涌的怒气,沉声问:“你现在在哪儿?”
姜时晏:“我坐上车了。”
叶晴空听到电话那边的噪音就猜到了,无话可说。
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她总不能开车去把他追回来。
那边沉默了太久,姜时晏猜到她生气了,却不知如何解释。路棉的情况太复杂,他下意识不愿意跟别人透露。
半晌,他拿下附在耳边的手机看了眼所剩无几的电量:“晴姐,我手机快没电了,先不跟你说了,见谅。”
“等等!你的脚别忘了搽药,要是回来更严重了耽误了拍戏我饶不了你!还有,保护好自己,尽量别让人发现,你离开剧组的事传开了影响不好。”说完,她叹了口气。
她能让路棉暂时别来打扰姜时晏,却挡不住姜时晏铁了心要去找她。
“我知道了,谢谢晴姐。”姜时晏说。
叶晴空刚要松口气却猛然反应过来,不行,她还是要通知PR一声,提前做好姜时晏被拍到的准备。
梅若林拍戏期间向来低调,最讨厌炒作,万一闹出新闻不仅对姜时晏不利,对整个剧组都会有影响。
叶晴空摁了摁眉心,一转头却看到赵明峻已经决解掉一大半煎饼,边吃边露出满意的表情。见她看过来,他大力推荐:“晴姐你真的不吃吗?这个煎饼味道一级棒,丝毫不输正宗的。”
叶晴空一瓢冷水浇灭了他的推销欲望:“要不要把你解雇了,让你留在这里好好吃煎饼?连个人都看不住,不知道你是怎么当助理的。”
赵明峻不敢顶嘴,暗戳戳腹诽道腿长在姜时晏身上,他怎么阻止得了他的步伐,脚摔伤了都困不住他,还指望他能困住?
再说,他也没想到姜时晏会用调虎离山之计。
叶晴空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她刚回到歇脚的地方,网上就传出了关于姜时晏的新闻。
好在不是他出逃剧组被拍到了,而是镇上的医院有患者偷拍了姜时晏就诊的画面。
照片里赵明峻和司机一左一右架着姜时晏往诊室走,后面跟着叶晴空。姜时晏的脸被挡住了一大半,拍照的人隔着很远的距离,画质有些失真,仍能看出他有一条腿没有落地,显然是受伤了。
“天哪!什么情况?姜时晏受伤了?这个剧组是受到诅咒了吗?前有纪骁出车祸,后有姜时晏腿受伤,我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出什么状况。”
“有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姜时晏怎么了?情况严重不严重啊?”
“梅老先生这部电影拍得真是坎坷,如果姜时晏受了重伤不能继续拍了,剧组岂不是要亏死,现在拍完三分之一,换主演好像不太现实。”
“呜呜呜哥哥到底伤到哪儿了?看他被人扶着的样子,不会是腿吧?不要啊!我心都揪起来了,工作室什么时候出来吱一声,不要让我们胡思乱想了!”
“心疼wuli晏宝,希望一切都是营销号的猜测,他本人平安无事的待在剧组拍戏。”
“我刚看到有同一个医院的路人说,姜时晏排队拍片子,该不会是骨折之类的吧。再不发博报平安,我就要疯了!”
明星一般都有私人医生,剧组也有随行的医生时刻待命,如果伤势不严重,应该不至于到医院拍片子。
一时间营销号转发编故事、路人表示好奇、粉丝哀嚎难过,讨论的热度一路飙升到热搜第二,马上就要超越前面一条某男星劈腿的新闻。
叶晴空大致浏览了发展趋势,大部分人都担心姜时晏的伤势,期待他发一条微博报平安。小部分人浑水摸鱼,竟然说这是姜时晏顶替纪骁的报应,气得她差点扔掉手机。
她请示过导演后,联系工作室那边如实向广大群众告知真实情况。
称姜时晏拍戏时不慎从高处跌落下来扭伤了脚,医生看过片子后确诊没有骨折,只需修养几天就能恢复,请大家不要担心,更不要传播谣言。
姜糖们提起的心落下,哥哥没事就好,天知道她们看到那几张照片有多担心。
姜时晏本人对网上的情况一概不知,他顺利坐上返回北京的高铁,双手抱臂缩在靠窗的位置,头偏向窗外闭目养神。
连帽外套的帽子戴在头上,遮住了眼睛。他脸上的妆没卸掉,完全是电影里的男主角陈申的形象,与他平时在公众面前阳光帅气的样子大相径庭。
大概是因为这个,一路都没有被人认出来。
只有过安检时,安检员让他摘下帽子,盯着他看了许久。他猜她是认出来了,出于职业素养才没有声张。
姜时晏望着窗外急速掠过的山川、平原,体会到了归心似箭的心情。
再等几个小时,他就能见到路棉了。
荣蓁说她整个人瘦了一圈,她本来就纤瘦,一只手轻轻松松就能抱起来。想到这儿,他就止不住心疼。
他拿出手机,再一次试着给路棉打电话,还是提示关机。
——
路永璋一次次拿过去的离婚协议书都不能让荣绘满意,不是这个条约出了问题,就是那个条约不合理,前前后后修改了好几遍。
要不是她决然提出离婚,他都要怀疑其实她根本不想离婚。
经过这么多天的协调,离婚协议书终于敲定了。
荣绘没有要路永璋的股份,对于她之前提出的只要路棉的抚养权不要其他财产,路永璋也是坚决不同意,商量的结果是公平公正的进行财产分割。
说是公平公正,路永璋为了补偿她们母女俩,还是做出了很大的让步。既然荣绘不肯接受,他就将部分个人财产转移到路棉的名下。夫妻情分不再,却改变不了路棉是他女儿的事实,荣绘也不好说什么。
干净明亮的病房里,严征拿出最终版的离婚协议书交给荣绘。
有荣谦这个医生全方位照料,还有荣蓁和路棉守护在侧,荣绘术后恢复得很快,气色一日比一日好。
她靠在病床上,背后垫了两个垫子,视线从白纸黑字上扫过,从第一页看到最后一页,这一次找不出任何问题了,连一个标点符号的错误都挑不出来。
荣绘目光落在右下角的签名栏,停顿了几秒,从旁边拿起黑色中性笔,缓慢地拔掉了笔帽。
笔尖距离白纸还有两公分时,她的手被人攥住了。
不用抬头去看,她也能猜到这只手的主人是谁,下一秒,路永璋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你真的想好了吗?你是知道的,我对你从未变心,我希望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努力弥补自己的错误。”
荣绘心头颤动,她岂会不明白他对她的感情,可那又怎么样?回不去了。
她另一只手覆在路永璋手背上,昔日紧紧握住的手,如今却要用力掰开:“有些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就再也没有了,不是一句弥补就能当所有的事都没发生。”
路永璋终于松开手,看着她行云流水般签上自己的名字,中间没有一丝犹豫。
两份协议都签好了,荣绘颤抖的心也随之沉入死潭,是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她看了眼窗外,明媚的阳光看起来暖洋洋的,照在身上一定很舒服。在病房里闷了这么多天,她忽然好想晒太阳,呼吸新鲜的空气。
路永璋见她不再看自己,知道最后一次挽留也没有用了,一垂眼就拿起桌上的笔写上名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愿望终究还是没能实现。
荣绘收回目光,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份协议:“我想出院了,我看离婚手续趁今天一并办了。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踏进路家大门,家里属于我的东西都不要了,你要是觉得用不上都扔了吧。”
离婚了,她就与路永璋再无瓜葛,对路家来说她只是一个过客,没有再来往的必要。
如果他们还认路棉,想跟她见面她也不会阻拦,仅此而已。
路永璋紧紧捏着离婚协议书的一角:“你的身体……”
荣绘转头看向荣谦,用眼神征询医生的意见。荣谦说:“可以出院,回到家后好好调养就行。”
他都这么说了,路永璋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荣蓁去办理出院手续,路棉就留在病房里简单收拾了下东西,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比以前更沉静,沉静得有些清冷。
一行人低调出院,一路上车开得缓慢而平稳,到达民政局顺利办理了离婚手续。
之后荣蓁就将荣绘和路棉接回了自己家,由她亲自照料。
为了庆祝荣绘出院,也为了让她忘掉过去的烦心事,荣蓁让家里的阿姨准备了一桌美味佳肴。
不过,给荣绘单独准备了适合病人吃的营养餐。
四人围坐在桌边,荣蓁给路棉盛了一碗排骨汤:“多吃点儿,我看你最近瘦了不少,你妈妈都没瘦这么厉害。”
路棉低着头喝汤,眼睛里少了平日的光彩,像是被一层灰蒙蒙的雾水笼罩,一片黯淡。
大家心照不宣,只以为她是一时接受不了父母离婚的事实。
荣绘想要对她说点什么,张了张嘴还是作罢,时间会冲淡一切,现在说得再多,只会增加她的心理负担。
餐桌上的气氛渐渐沉重,原本打着“庆祝出院”的旗号,却发现根本开心不起来,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许多不可说的话。
荣谦忽然说:“我医院那边还有事,可能在国内待不了多久,最迟下周就要回英国。”他看着荣绘,以及她藏在毛毯下的腿,“你要现在跟我出国吗?还是想在这边住一段时间,等我回来接你。我已经跟朋友打好招呼了,他表示会竭尽全力。”
荣绘嘴里的食物忽然变得没有味道,路棉也停下了筷子,眼睫毛轻颤了几下,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妈妈去国外治疗,她怎么办?
荣绘考虑的问题跟路棉一样,荣谦那边有最好的医疗团队,她不想下半辈子在轮椅上度过就要出国接受治疗,可她的女儿谁来照顾。
如果是三五个月,她可以把路棉托付给荣蓁,问题是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时能康复。
荣蓁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手搭在路棉背部:“姐,你放心跟荣谦去国外治疗,棉棉我来照顾。这部电视剧拍完了我要休假很久,有大把的空闲时间,照顾她不是问题。”
她说着,抚摸着路棉的头发:“棉棉,你觉得怎么样?”
路棉抿唇,沉默了许久,几人都看着她,一时猜不透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荣绘有点担心:“棉棉?”
路棉手指的力度几乎要把筷子折断了,终于,她抬起头看着他们,咬了咬唇:“我……我想跟妈妈一起出国。”
荣蓁惊道:“什么?!那你的学业怎么办?努力了这么多年考上的清华大学说不读就不读吗?我理解你不想跟妈妈分开,但你也要为自己的未来考虑。小姨不同意你出国!”
她忽然想起来路棉只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假期早就过了她居然没有返校,她这段时间忙起来就忘了这个。
荣绘也说:“你小姨说的是对的,棉棉,妈妈不希望因为自己影响到你的前途。现在交通方便,放假期间你可以来国外看妈妈。”
路棉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不想让大人为她操心:“我没有任性,我是经过认真思考做出的决定。在国外我也可以申请到很好的大学,顺顺利利完成剩下的学业。你们一开始不都想让我出国留学吗?”
她看向荣绘,微微一笑:“在妈妈身边我能安心一些,不然留我一个人在国内我也没心思学习。”
给出的理由太充分,荣蓁竟找不出话来劝阻。
荣绘还是不想让女儿放弃清华大学,改变原来的轨迹,她想了许久,说:“我和你舅舅下周才会离开,还有几天时间,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路棉在逃避什么。
路棉觉得自己不用再考虑了,她现在就想跟她出国,远离这里的一切,以不打扰任何人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