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听见萧韶的回答,爻涘脸上笑容不变,只是身体却往椅背靠去,大殿内有片刻的沉默。接着爻涘对身边跟随的东渚人低语了几句,一人便领着东渚随行人员退了出去。
虽然萧韶不知道这爻涘这是唱的哪一出,但他现在这做法无疑是在向自己释放善意——在他国的宫殿,敢遣退自己的护卫随从。因此,萧韶也不得不有所动作,于是南离这边的宫人内侍也被他遣退了。偌大的天市宫内只剩下萧韶与爻涘两人。
“太子殿下有话不妨直言。”现在没有他人在旁,萧韶也就不打算和爻涘绕下去了。
闻言,爻涘却不答话,反而从席间站了起来,踱步到了萧韶跟前,萧韶也不再多言,只静静的看着他一举一动,看他到底意欲何为。
爻涘居高临下的看着王座上的人,慢慢俯下身,双手撑在萧韶的案桌上,看着近在咫尺的昳丽容颜,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黑而亮的眸子里,隐隐约约的倒映出自己的身影,才开口道:“曦祜准备向南离出兵。”
萧韶身体往后仰,试图拉开与爻涘之间的距离,这个消息对萧韶来说不算太过震惊,毕竟之前他已经接到了北境的密信,也由此推测出了曦祜恐会趁着南离王位交替时有异动。现在听爻涘说出来,他心里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东渚的消息果然灵通。
爻涘见萧韶不答话,反而往后退去,神情也很平静,似乎早已知晓这个消息,便又凑上前去,直视着他的眼睛道:“你似乎对这个消息一点儿都不惊讶?”不待萧韶答话,他又继续道:“世人都说五国并列的局面已将近百余年,曦祜不会挑起争端,你却似乎笃定了曦祜会开战,怎么你很想打这场仗?”
萧韶微仰着头,直视着此时神情有些怪异的爻涘,道:“孤王不想打这场仗。”
听罢,爻涘轻笑:“呵呵。”
萧韶也不在意他这带着讥讽的笑,继续道:“正因为不想打这场仗,孤王才不得不做好应战的各项准备。”
闻言,爻涘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即,眼中似乎有光亮闪过,他脸上的笑意终于带了几分真诚,道:“如何,还是不需要孤为你排解忧愁吗?”
萧韶双手放在椅子扶手上,回望着爻涘不答反问,道:“那么,曦祜刀兵一起,太子殿下是能站在南离一方,为我南离出兵还是助我粮草辎重?”
爻涘听见这番带着些讥讽的话语,也知道自己方才这有些无礼的举动,已经引起了对方的反感,这才不得不直起身,走回自己的席案前,道:“南离王知道,我东渚与曦祜向来交好,因此无论是兵马还是粮草辎重,东渚都不会轻易提供。”
“……”萧韶就是知道东渚与曦祜的关系,才有此一说。现在听爻涘毫不避讳的说出来,他倒真有些搞不清楚了,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还是单纯的在这里装神弄鬼的抽风?
“不过,你若是想寻求帮助,孤也自然是有法子的。”
在萧韶看傻子一样的目光中,爻涘慢悠悠的抛出了一句。虽然这人的目光不善,但能让这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爻涘还是很受用的。
“你想要什么?”萧韶直接道。
南离一旦与曦祜开战,拼的就不仅仅是兵马的强悍,更多的还是粮草辎重,后勤补给甚至综合国力的较量。再精锐的兵马、再骁勇善战的将士,若是没有粮草的补给,也终将溃败。
若是其他时候,南离倒不会这么忌惮曦祜,现在南离刚经历了一场内乱,伤了元气,而曦祜却是完好无损。此消彼长之下,南离还真没有十全的把握,能和曦祜拼国力。因此,若有经济强盛的东渚支援,对南离来说倒是一桩好事。
只是,天下人皆知,东渚商人擅经商,也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南离要想获得东渚的支援,且还是如今的南离急需的支援,必定得拿出些什么来交换,还得是东渚看得上的才行。而现下的南离,萧韶还真不知道有什么能打动东渚这位太子爷。
闻言,爻涘瞳孔微缩不动声色的看向萧韶,眼中情绪变幻莫测,最后却只道:“年初东渚与南离新开通的商贸往来,税率在原有的基础上,再减少两成。”
这个要求,本是对东渚极为利好的,但爻涘话语却是可有可无,心里甚至升起了一股厌恶感。
听见这个要求,萧韶眉头微皱,这件事他之前听颜相提起过,原本商定的税率已经很低了,现在还要在原有的基础上降低两成,那不就等于不收关税呢?这样一来,东渚的商品一旦流入南离境内,南离本土的商品将受到巨大的冲击。倒闭破产不提,甚至会影响整个商业的发展。
南离虽不像东渚那样重视商业,但作为税收的一大来源,也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其毁掉。萧韶向来就听说东渚要价狠绝,今天算是切身体会了一番。
“此事,孤王不能给太子殿下答复,需得同臣工商议后才能定夺。”
闻言,爻涘却只是可有可无的摆了摆手,似乎对这件事的结果已经不怎么关心了。
“今日一事,无论成与不成,本王都要感谢太子殿下特意告知此消息,与有意帮助南离的好意。”萧韶站起来,端起案桌上的茶水,走到爻涘案桌前道:“本王先以茶代酒,谢太子殿下好意。”
见状,爻涘连忙起身,动作竟有些慌乱,和他方才咄咄逼人的神态,竟判若两人。爻涘迎上南离王的视线,看见他眼眸中倒映出自己的身影,方才有些郁郁的情绪一扫而空,心里的话未经脑海,便脱口而出:“我真的只是想帮你分解点忧愁。”
听罢,萧韶却只是微微一笑,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道:“多谢。”
爻涘看着他仰头露出的脖颈,白皙而修长,吞咽茶水时,喉结上下滑动,心里忽然有些痒,端着茶杯的手一抖,险些将茶水给洒了出来。好在对对方并未注意他的举动,于是他连忙借着饮茶的动作,掩盖自己方才的失态。脑海中却反复回想着,方才看见的这一幕,越想心里就越觉得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