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碧双当初与人闹春宫时留了画像,流言在永安城蹿了好一阵子都没消停下来,后来好不容易与朱昭定了亲,沈家暗地里出手遏制,流言才慢慢平息下来,但她的这件事仍旧被坊间推为春闺秘闻风流榜上的头一位,还被编纂成了小坊故事,供人茶余饭后消遣。
这么明显的反讽,何止二房的人脸面受损,整个沈家都有连带责任,都该被一起讽刺进去。
沈州连忙拉着陈氏跪下,“是臣养女不善,犯下羞耻于人前的过错,让殿下看笑话了。”
被豫王盯上的人,几个能有好下场,沈碧双的事情好不容易才定下,可不能再出差错,不如趁他兴致还不高,先败败他的兴趣比较重要。
“你并非让孤看笑话,你让沈家被人看了笑话。”
沈州只能低下头,不敢应话。
邵衍轻笑道:“罢了,沈侍郎,你不用这么着急揽罪,孤也没明着说你家姑娘不好,只是碰巧遇到,想起她的事情,觉得有些意思,想这诺大沈家,子孙众多,娶的人奇怪,嫁的人更奇怪,公子姑娘们一个个都不按寻常人家的步子来行嫁娶之事,眼看着都是人中龙,池中凤,还未出人头地,便出了这样的事,着实可惜,国公爷,您说是不是?”
沈岐:“……”这话尽挑着人的伤口上撒盐,撒得极为欢快,末了还高高兴兴问人疼不疼。
他紧紧闭着嘴,真是一句话都不想回,这豫王真当他是没脾气的吗!
邵衍嘴上功夫了得,不过几句话就将沈岐堵得不说话,『逼』得沈州跪着不敢起,旁人只觉得心惊胆颤,倒是他本人乐在其中,嘴角边泛起的淡淡笑意就没散过。
“按说沈家的嫁娶之事,孤也没权过问,只是孤一想到昔日险些就成为了国公爷的孙女婿,就觉得万分感伤,兴许是与您没缘分,也与您的孙女没缘分。”
“老臣不敢当!是老臣没教养好孙女,败坏了自己的名声不说,还牵连了殿下,老臣便是万死都不能偿还此等罪过,老臣羞愧!”沈岐想跪,被侍卫天逸一把撑住。
“国公爷,保重身子要紧。孤原本便是孤家寡人一个,损失了一两个未婚妻倒是没什么打紧的,尽管看她与其他男人躺在同一张床上有些碍眼,但也不会怪罪沈家不会教女儿,您可别放在心上,要是连您都倒了,沈家想必也离死不远了。”
字字诛心,沈岐胸口一阵起伏,呼吸都急促起来,豫王的这番话戳中了他的心窝,又疼又酸。
“是沈家对不住殿下!殿下若有什么不痛快,就由老臣来替殿下分担,老臣绝无半句怨言!”从那件事至今,除了在御书房那次,豫王险些动手扒了沈岐的皮,还从未就此事和和气气地谈过,今日算是找到机会了,豫王的情绪也平稳,不比那日阴沉得像锅底,十指痒痒,就想杀人见血,剥皮断骨。
邵衍半阖着眼,食指轻点扶手,“国公爷有心了。”
算是应承了他的话,沈岐心里叹息,却又松了口气,看来今日过后,必须将婚期提前了,不只是沈碧欢,怕是沈碧双都得一起赶着,不谈吉凶,只求早嫁。
沈碧双绝不会想到她撞上豫王一面,竟能影响了自己将来在婆家的地位,因为这场婚事的提前,朱家的长辈对她愈发不待见起来,还未过门便心生怨怼,痛惜儿子的遭遇,更痛恨沈碧双的算计。
本来儿子当了官,娶了新『妇』就应该热热闹闹的,搭上一个沈碧双,不用说热闹,起码该有的礼数,待遇,尊重,一个都不能少,但眼见着什么都没有,感觉沈家强塞了一个女儿进来,就当施舍他们的,再没有比这个更糟心的了。
这场闹剧也该散了,沈岐眼角一瞥,除了沈州夫『妇』之外,沈庭均也还跪着,没人搭理,显得有些尴尬,正想给豫王寻个借口让他们起来,就见沈庭轩忽然走到豫王面前,微微抬起手一拱。
“今日当着殿下的面,臣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殿下能成。”
邵衍扫他一眼,漫不经心应了声,并不是很上心地回句,“你说吧。”
“臣是沈家的长房嫡孙,刚过弱冠之年,也未娶妻生子,不算成家,可也是个男人,都说男子汉应当先成家后立业,臣勤勤恳恳,为人臣子,为江山大业功勋奉献微薄之力,立业一事,臣做到了,过去十几年,臣失去至亲,也拥有至亲,母亲与妹妹离臣而去,父亲纵容继母迫害正妻亲女,虽有孝子当头,但已失人『性』之辈,担不起臣的一个孝字,臣亦不敢承认有过家。”
沈庭轩眼眸微抬,看向一脸震惊的沈岐与似乎兀自恍神的沈植,淡淡说,“说是分家也好,血脉脱不去干系,臣仍旧为沈家子孙,但沈家对于母亲之行径犹为冷血无情,极尽残忍,臣觉得寒心至极,今日斗胆请殿下作为见证,臣与胞妹沈碧月一道,愿出府另立门户。”
沈植怔怔地看着沈庭轩片刻,像是突然回过神,怒道:“你这逆子!你怎敢擅自做出这种决定!你要与沈家断决关系吗?”
“轩儿,当着殿下的面,不可胡言,快点向殿下请罪!”沈岐沉声吩咐,话里也有了几分沉沉的怒意,只是隐而未发。
沈庭轩侧眸望向沈碧月,她一直静静站着,听着在场的每一句话,抬眼撞上沈庭轩的视线,不禁『露』出微笑,笑意不似往常凉薄,有些暖意,“长兄如父,月儿没有异议,凭大哥做主就是。”
沈植快被气死了,他还活得好好的,怎么沈庭轩就长兄如父了,把他这个父亲放在哪里,难不成还要咒他死吗。
沈庭轩素来疏淡的表情也柔和轻缓了几分,他转头向着豫王,背脊弯下,微微垂眸,“恳请殿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