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表妹，你怎么了？”孟姝轻轻推了她一下，“是不是看呆了？寒禅寺就是这么个庄重严肃的地方，等会儿进去了你就跟着我，不要乱说话，不然会被这里的小和尚骂的。”
“知道了。”
就在她们说话的时候，寺门已经慢慢打开了。
一个小沙弥双手合十，向她们行了个礼。
“不知两位施主是？”
孟姝说：“我是孟家的姑娘，我母亲已经在里面等我了，还请小师父帮忙带路。”
“那就请两位施主随我来。”
进了寒禅寺，才能体会到何为真正庄重肃穆的氛围，身处寺庙，就不由得感受到一种让人发自心底的敬重，不敢放肆半分。
小沙弥领着她们到了一间幽静的厢房。
“还请两位施主在这里稍等，孟夫人还在前殿与方丈说话，一会儿就会回来了。”
厢房打扫得很干净，几乎看不见一丝灰尘。
“这里的厢房很多吗？”沈碧月问。
“很多，多不到数不清，不然你以为国寺这个称号是白叫的吗？以往皇族来寺里，一来就是几十号人，加上随侍的丫头嬷嬷，那么多人，总不能都睡在院子里吧。”
“能将每一间房都打扫得纤尘不染，寺里的人也挺不容易的。”
“小表妹，你真是太天真了，你以为每年寒禅寺能拿到手的香油钱还少吗？随便拨出一点，雇人来打扫都已经是绰绰有余了，这寺里的和尚沙弥少说也有好几百号人，打扫个厢房就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一会儿，有人推门进来，相貌清秀，温婉，仪态端庄，看起来与孟姝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她一看到沈碧月，脸上恍惚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一下子加快了脚步走到她前面，上下端详她。
“阿娘，你怎么跟阿爹一样，一看到小表妹就移不开眼了，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人看，也不怕人家觉得不好意思。”孟姝本来想好好介绍一番沈碧月的，结果自家母亲这副模样，根本就已经不需要什么介绍了，还不如直接打趣。
沈碧月先开口道：“见过二舅母。”
“你就是阿茹的女儿。”孟夫人不由得笑了一下，“想不到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阿茹的女儿也长得这么大了，出落得这么标致，与你母亲当年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阿娘，明明说好来祈福的，你总说以前的事情做什么。”孟姝一言点醒了孟夫人，她收起了那些怀念与叹息的情绪，拉着沈碧月的手到桌边坐下。
“你刚回到沈府，在那里过的还适应吗？”
“祖父很照顾我，吃穿用度与其他的兄弟姐妹都是一样的。”
孟夫人听到这句话，就觉得不对，“你是沈家的嫡女，吃穿用度好些是理所当然的。”说到这里又觉得自己说得过于直白了，便又放轻了语气，“那你父亲对你好吗？”
沈碧月垂眸，淡淡道：“父亲最近忙得很，经常往外跑，连夫人都甚少能见上一面，我们这些做子女的，不给父亲添麻烦，让他担心，便已经很好了。”
“小表妹你就是太乖太听话了，什么都替人考虑，我可不觉得你的那些姐妹是什么好东西。”
“阿姝！我怎么教你的，别人在说话的时候不要插嘴。”孟夫人一个眼神瞪过去，孟姝不服气地嘟了嘴，不再说话了。
孟夫人转头又对沈碧月说：“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父母关心自己的孩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有什么该与不该呢。”
其实，孟夫人能从她的话里和孟姝的态度隐约猜出沈碧月现在的处境，可见她不愿多谈的样子，只能叹息一声，不再提了。
“你在丰水州的那些年，我们不是不去看你，沈家非说你需要好好静养，还时不时寄来你的画像，看起来休养得挺好的，便没去怀疑了，后来传出了那样的事情，老爷子心里可要后悔死了。”
“画像？”她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疑惑地问。
“就是请了画师，专门去画你，有你摘花的，喂鱼的，喝茶的，看起来活得挺惬意的，老爷子虽然也觉得你去丰水州极为不妥，可想到你的父亲已经又娶了个女人回府，你就算回去了，只怕也没那么安全，索性放在府外还要更安全一些。”
“我明白，二舅母，我能看看那些画像吗？”
“画像就收在府上，你想看的话，随时来都行，不过你可能要去找老爷子拿了，画像都在他那边。”
“也好，我还没有正式地拜访过各位长辈，改日得了空，一定会好好上门拜访。”
“我方才已经和方丈说好了，我们明日再去大殿祈福，今天就让阿姝先带你在寺里逛逛吧，你刚回来，也没来过寺里看看，我还有一些事情，晚些再来和你们一起用晚膳。”
一听孟夫人要走，孟姝就掩不住笑。
“阿姝，我警告你，你不许带人到处去捣乱，这里是寒禅寺，可由不得你放肆。”
“阿娘，我都是十几岁的人了，不是不懂事的孩子。”雀跃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浮现，就已经被打散了，孟姝撇嘴，“寒禅寺这么大，只怕花上一日都逛不完，我们就去捉捉虫，看看鸟，这样行了吧？”
孟夫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伸手就想去敲她的脑袋，被她一下子闪开了。
“看看人家，落落大方，端庄娴静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再看看你自己，整日里上蹿下跳的，跟个猴子一样，今后还怎么嫁得出去。”
孟姝闪到沈碧月的身后，露出一个脑袋来，“阿娘，我还这么小，你就要我嫁人，我才不嫁，嫁过去侍奉公婆，看人脸色，这种事情我才不稀罕呢。”
孟夫人都快气死了，“说什么蠢话呢！有哪个姑娘家不想嫁人的，你想嫁，还得看人家看不看得上你。”
“哼，人家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别人呢。”
沈碧月只觉得无奈又好笑，连忙对孟夫人说：“二舅母，表姐就是这么个性子，您越说她，她越是听不进去，待会儿逛寺里的时候，我定会好好劝劝她，您如果有事，就先去忙吧，免得耽误了正事。”
孟姝还想再说，被沈碧月暗中捏住了手，顺从地闭上了嘴。
这一番话听得孟夫人觉得舒心，又瞪了孟姝一眼，“阿姝虽然是你的表姐，可性子还跟孩子一样，就拜托给你了。”
“二舅母尽管放心。”
孟夫人走了之后，孟姝不满地哼了几声。
“小表妹，你方才竟然帮着我阿娘说话，难得我这么喜欢你。”
“我若是不那么说，只怕表姐现在还要跟二舅母纠缠个不停，难道表姐还喜欢跟二舅母争论不休？若是喜欢，我现在就去把二舅母给叫回来。”说完作势要走，孟姝连忙拉住她。
“叫她回来做什么，不说这些烦心事了，咱们好好逛逛去，我以前经常跟着阿娘过来，对这里熟到不能再熟了，你可得跟紧我了。”拉着她就往外走，直接忽略了方才还在说的话。
沈碧月轻轻一笑，没有告诉她，其实自己也来过这个地方，只是经历的并不那么愉快，甚至是她前世一辈子苦难的开始。
看着周围陌生却幽静的景致，不时还有小沙弥来去匆匆，见了她们只是单手竖起行了个礼，也不敢与她们对视，低着头问候了一声就匆匆离去了。
孟姝盯着那小沙弥落荒而逃的身影，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表妹，你看那小沙弥的脸，好像都红了。”
“表姐既然这么喜欢小沙弥，以后就挑个小沙弥嫁了好，寒禅寺出身的沙弥怎么说也是身家清白的，还洁身自好，从未沾染过女色，性子又静，耐心，与表姐的性子倒是极为契合的。”
孟姝伸手去掐她，“我才不喜欢什么和尚，小表妹你真是不厚道，我都打算帮着你抢豫亲王当夫婿了，你倒好，想着给我找个光头和尚。”
沈碧月轻笑着躲开了，“表姐可别胡说，让人听到了可不好。”
“哪里不好了，我看整个大宁，唯有豫亲王的那副容貌足以与你匹配。”
“表姐夸我长得好看可以，可别夸过头了。”
“怕什么，难不成还能被其他人给听去不成。”话虽这么说，孟姝还是扭头看了眼四周，那小心翼翼的眼神，还真怕有人躲在暗处偷听。
沈碧月笑着摇摇头，不经意却看见前面走过来两个和尚，身穿褐色僧衣，脚上踏着同色的罗汉鞋，似乎在交谈着什么，慢慢地朝着她们走过来，其中一个身影有些熟悉。
孟姝连忙拉着沈碧月躲到了一边的树丛后面，就像是当初在天绘宫躲避侍卫一样，不躲还好，一躲很容易被人以为是鬼祟之人。
“别出声。”孟姝压低声音说，眼神紧紧盯着走过来的那两人。
“慧贤师兄，你今日的禅法讲得真是好，依我看，都能与六合师兄媲美了。”
“我还比不上六合师兄那么高的造诣，师弟你过奖了。”
“慧贤师兄不用这么谦虚，其实师兄与六合师兄的禅法各有其深意，都是让人觉得受益匪浅的好。”
慧贤谦虚地笑了一下，眼神忽而一闪，看向一边的草丛。
“是谁躲在那里？”
“出来！”
“师弟，有人闯进了寺里，去叫师兄弟们一起过来抓人。”
孟姝猛地站了起来，瞪着慧贤，“慧贤和尚，你不是要叫人吗？去啊，我看你们寒禅寺能把我怎么样！”
“寺里的确不能伤人，就算是抓到了贼，也要直接移送官府，只是孟施主真要贫僧这么做吗？听说您的母亲也在这里，若是传到她那边，只怕是不太好。”
慧贤年纪不大，约莫二十来岁，长得倒是清秀，比起一众和尚来说，都要来得俊俏许多。
“每次除了会用我母亲来威胁人，你还会什么，臭和尚！”
另一个小和尚也是认识孟姝的，因此并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站在一边。
沈碧月叹了口气，也跟着站起身，慧贤的眼神望过来，不易觉察地挑起眉头。
“我就是不想看到你这种虚伪又不近人情的和尚，真不懂寒禅寺这样的国寺怎么会把你这种人招进来。”孟姝拉着沈碧月的手就走，“走吧，小表妹，这里空气太难闻了，咱们去另一头。”
“等会儿。”慧贤叫了一声，见她们压根没有理会的意思，往前赶了两步，只是孟姝走得飞快，一下子就不见踪影了。
“慧贤师兄，你不会还要找孟施主拌嘴吧？”她一看就是极其不待见你的，小和尚没敢把后半句话说出口。
慧贤看了眼她们消失的方向，摇摇头，“没事，我们走吧。”
走了好远的一段路，孟姝才停下脚步。
“表姐，刚刚那个是什么人？”
“你不认识他，他是个特别讨厌的人，我从小就不喜欢他。”
“方才你说他虚伪又不近人情，为什么？”
“刚刚你是不是听到他说起六合了？他和六合是这个寒禅寺里我最讨厌的两个人，他们除了是精通佛法的禅师，更会预言人的生死命盘。”
“预言？”
“是，就是会看命，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看的，听说以前有人来上香，被他们看了一眼，断言有血光之灾，果然回去之后，亲人就死掉了，还有断言人会大富大贵，那人就攀上了高官府上的姑娘，一路飞黄腾达，光凭这个，其实还是有人不信，认为是他们凭空捏造出来的，结果后来断言有人会因重病死去，明明是很正常的一个人，结果没过几日真的就生了病，死了。”
沈碧月浅浅一笑，“这样不正是说明他们预言得很准吗？”
“准什么准，我就是不喜欢他们，总觉得他们不是好人，尽管连我阿娘也很信他们，特别是六合，还奉他为大师，给我放话了，若是我再这么放肆下去，就要找六合给我断姻缘，我才不想要那种人来左右我的姻缘呢。”孟姝狠狠揪起一片又一片的叶子，“我看人虽然不准，可很少这样讨厌过人，就是觉得他们虚伪，凭什么一言断人生死，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顺其自然就好了，可被他们这么一说，早早知道了自己的未来，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沈碧月眼神转向遥远的一处，嘴角微微往上一翘，似笑非笑的模样，“那样的人的确很讨厌，随便一句话，便决定了别人的命运。”
“就是这个道理，我也跟阿娘说过，可是阿娘很生气，让我不要冒犯大师，哼，我本也不是很信鬼神的人，一般的和尚我还没觉得那么讨厌呢，就是讨厌他们两个，我绝对不相信有人能够断言他人生死，包括预知命运。”
“行了，不喜欢，那就不要和他们见面就是了，犯不着为了他们的事情这么生气，他们倒不会怎么样，吃亏的还不是你。”
“我不生气，走，咱们去其他地方逛逛，我带你去一些很少人去的地方。”
沈碧月点头应好，不着痕迹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淡淡地收回目光。
孟姝带着沈碧月在寒禅寺逛了整整三个时辰，玩到连午膳都忘了吃，等到下午的时候，才发觉肚子饥肠辘辘的，便决定回去。
只是她们去的地方离之前那个厢房的位置太远了，走回去的时候，天色都已经爬满红霞，接近傍晚了。
回到厢房的时候，两条腿都像是绑了重物一样沉，恨不得一下子就扑倒在床榻上，一觉睡个痛快，偏偏肚子空空，饿得直发出咕噜声。
一个小沙弥正等在门口，见到她们连忙双手合十地迎上来，“两位施主，你们总算是回来了，孟施主已经等你们很久了。”
孟姝直觉自己要挨骂了，不由得吐了吐舌头，“阿娘在哪里？”
小沙弥领着她们去孟夫人在的地方。
孟姝小心翼翼地踏进门槛，试探地唤了声，“阿娘？”
“晓得回来了？早让你不要玩得那么疯，连累人碧月也没吃午膳，你这个表姐怎么当的？”孟夫人的脸色很不好。
“谁说我们没吃的，我们有跟寺里的小和尚悄悄讨了糕点吃，是吧，小表妹？”孟姝悄悄撞了一下她的胳膊。
沈碧月还没说话，孟夫人就一阵冷笑，“鬼信你的话，你从小到大撒过不少慌了，还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撒谎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阿娘，这里可是寒禅寺，别动不动就把鬼挂在嘴上，待会儿佛祖该怪罪了。”孟姝讨好地像只猫，一脸笑嘻嘻地凑过去。
孟夫人推开她，“行了，赶紧吃饭，待会儿我带你们去听慧贤大师的禅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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