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沈碧欢不咸不淡的态度,沈碧月像是对这个孩子极为感兴趣,托下巴直盯着他吃饭,一边看还一边问。
那小孩浑身穿得破破烂烂的,脸上脏兮兮,灰一道白一道的,活像个小花猫,吃东西的样子也像,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她们,这样一看,又像是街边靠夺食生活的小野猫了。
“小孩儿,你吃了我的东西,是不是也该说句话了?”
沈碧欢扫了那孩子一眼,微不可察地皱起眉,“大姐姐,我们没有伤到他,还给了他饭吃,已经是尽了心,就不要再管了吧。”
“我是不想管的。”沈碧月微微一笑,一手依旧撑着下巴,另一手轻轻放在桌面上,指尖轻轻点着,审视的眼神微微抬起,落在了那孩子的身上。
“我只是好奇,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如何会有勇气冲撞贵人的马车?”
那孩子吃东西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又马不停蹄地继续吃,停顿的动作不明显,却让她们都看得一清二楚。
“别说什么没见识,你不知道,我看你这个孩子是个聪明的,心眼多得很,在我们面前要是敢有半点欺瞒,你猜猜我们会不会放过你?”
沈碧慈有些紧张地靠近沈碧欢的身边,沈碧欢并未注意,沈碧月的话,让她的面色也跟着严肃起来。
小乞丐慢慢停下手,沉默了许久才将满嘴的东西都吞咽下去,低哑着声音道:“我是逃出来的。”
沈碧月与沈碧欢交换了一下眼神,问道:“从哪里逃出来?”
“我也不知道那里是哪里,每天都有孩子被抓进来,他们喜欢年纪小的,若是长得好看,女的卖去花楼,男的就卖去当小倌儿,若是不好看的,就偷偷运出去其他的州县做苦力,或者是被卖去穷苦人家当儿女,没人逃得了。”
“永安城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沈碧慈惊呼一声,简直不敢相信。
沈碧月淡淡一笑,“有什么不可能的,我见过的,那些人不止是抓孩子,就连一些良家少女也会抓,当街迷昏了就带走,有的保持处子之身,卖的价钱高一些,有的直接糟蹋了再卖出去,还有的是卖给人家当侍妾,身份地位连丫鬟都不如,还逃不出去,简直就是噩梦一样的日子。”
沈碧慈听得脸色发白,手指紧紧揪着袖口,沈碧欢也好不到哪里去,看似面色平静,身子却微微发颤,她们就像是生活在金丝笼里的尊贵鸟儿,高高在上,却不知道民间有多少肮脏龌龊的事情,人心能够险恶到一种她们也想象不到的地步。
那小乞丐忽然跪下了,砰的一声,惊醒了三位姑娘。
“还请姑娘们救救我,我是逃出来的,他们一定还在外面找我,被他们抓回去的孩子,都免不了被打断腿的下场,我不要回去!”小乞丐的手紧紧扣在腿侧,全身抖得就像筛糠,声音里面带着深深的恐惧与害怕。
沈碧欢凝起眉,似是在犹豫要不要管这档子事,还未下决定,就听沈碧月淡淡开口道:“我们管不了。”
那小乞丐的身子晃了一晃,随即上前揪住沈碧月的裙角,哭着请求道:“姑娘我已经无处可去了,那些人一定会很快找到我的,我不想死啊。”
沈碧月伸手将他攥在手中的裙角狠狠扯开,然后站起往后退了两步,沈碧欢和沈碧慈看得都有些不忍心,不过犹豫了片刻,沈碧欢还是将头扭了过去,狠心不看那个孩子。
“大姐姐,要不我们救救这个孩子吧?”沈碧慈终究要心软一些。
沈碧月低着头,整理被压得有些发皱的袖口,淡淡道:“谁说我不救了,只是要救人的并不是我们,孩子,去报官了,找京兆府尹,他会救你脱离苦海的。”
“京兆府尹?”那孩子的神色忽然变得狠绝,咬牙切齿道,“那个人渣,听最近刚刚被抓来的一个孩子说,他被迷昏的时候正好遇到京兆尹路过,可是京兆尹并没有救他,什么公正廉明的京兆尹大人,都是骗人的,也许他们都是串通一气的,一窝老鼠屎,我呸!”
“京兆尹李大人,行事端正,断案廉明,永安城的治安如今能这么安定,全亏了他,要说他会做出见死不救这种事,我是不信的。”沈碧慈出声道,声音很轻,也很犹疑。
沈碧月点点头,说:“我也相信李大人,他不会是你口中的那种人。”
“我不去!”那孩子恶狠狠地吼道,然后转身跑了出去,等到沈碧月追出房门,他就已经不见了。
“那孩子不会出什么事吧?”沈碧慈有些担忧,“早知道就不那么说了,分明知道那个孩子对京兆尹很是抵触。”
“算了,这件事我们也管不了,回去吧。”沈碧欢站起身,神色淡淡,带着沈家人特有的冷漠无情。
三人离开前,沈碧月还是多加了些钱,嘱咐店伙计,要是看到那个小乞丐回来,就派人过去沈府通知。
对此,沈碧欢并未反对,只是在上车后才说道:“大姐姐,这件事如果牵涉到了京兆尹,便很棘手了,你不该多管闲事的。”
沈碧月掀着车帘子看向外面,唇角微微弯起,“也许棘手,但我就是看不惯那些见死不救之人。”
小客栈之后也没有派人过来沈府,这件事很快就被抛到了脑后。
寂静的午后,沈碧月并没有去女院。
本来她落水之后就应该在院里休养一段时间的,可她还是坚持去了几天的女院,结果身子受不住了,只好派问瓷去向甘苓说一声,不去女院了。
午后的阳光懒懒照下,空气里的冷意都仿佛被熏得暖暖的,菱花和墨笙两人支使着仆役与丫鬟将屋内的软塌搬了出来,在塌下垫了一张厚厚的毯子,在榻前摆了小桌,桌上有茶水点心瓜子仁。
沈碧月怀里抱着一碟子点心,一边吃,一边慢悠悠地从房内走出。
问瓷来了泊云居之后,行春就被沈植给叫了回去,有了问瓷在院里坐镇,那些隐藏在暗地里的眼线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最近这段时间,她怎么说也能清净一下了。
“姑娘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呢,怎么不多穿一件衣裳出来,虽然现在有日头照着,可毕竟是在院里,湿气重的很,躺久了对身子也不好。”菱花一边说着,一边进屋内取了件外衣出来。
沈碧月放下碟子,一屁股坐在软塌上,接过菱花手里的外衣就往腿上披,“现在还不热,穿身上非得出一身汗,到时被冷风一吹,还不是要遭殃。”
菱花想了想,觉得也是,便不再坚持了。
“问瓷呢?她还在房里写字吗?”
“是,婢子真是佩服问瓷姑子,从她来到咱们院里后,除了侍奉姑娘外,每日都关在房里写字,有时候她开了窗子,婢子从外面看进去,满满的一地都是写满大字的宣纸。”
沈碧月轻轻一笑道:“她可是伺候在祖父书房里的人,经常帮着祖父抄写卷宗,笔上的功夫可不能丢。”
“原来是这样,感觉姑娘有时候懂得比婢子还要多,婢子都不知道问瓷姑子是帮着国公爷抄写卷宗的呢。”
“这个并不是什么秘密,她帮祖父做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们平日都不关心,没人问起,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菱花恍然地点点头,忽然道:“对了,差点忘了给姑娘熬药,婢子这就去。”
沈碧月:“……”
邱大夫开的药,那是奇苦无比,虽说她的身子并没有那么差,但被扔进湖中到底是事实,还是让她稍微感染了些风寒,不能在外面吹太久的风,否则整个头都要疼起来了。
将膝盖上的外衣往肚上拉了一下,她问道:“最近让你盯着点东院的动静,可有发现什么?”
墨笙倒了杯热茶给她,说:“还真有,我发现二少爷最近的行为有些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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