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左边看了一眼,“还是算了,你看大哥那边的马蹄糕,连动都没动一口,应该是不喜欢吃的。”
“也是,除了马蹄糕也不知道大哥喜欢吃些什么,本来只是想让大姐姐能寻机和大哥说说话的,祖父他们顾着说话,不会注意到这边,不然以大哥的性子,直到家宴结束都会这样呆坐着一言不发的。”沈碧欢扫了自己桌案上的菜肴一圈。
沈碧月看她分外热心的模样,伸手按住她的左手,抬眸对上她含着热切关怀的眼,轻声道:“我知道妹妹好心,只是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反正以后都要待在府里,一切还是等大哥考完试再说吧。”
说完又补上一句,“来日方长,你说是不是?”
沈碧欢也看着她,慢慢笑了一下,“大姐姐说得是。”
之后的家宴过得分外漫长,光是顶着众人的目光吃东西,就让沈碧月数次皱起了眉,她实在是不喜欢这样的地方,特别是上头的甘老夫人时不时朝她这边扫一眼。
那眼神是关切还是防备,她分辨得很清楚,她想,如果不是怕她在家宴和沈庭轩有过多接触,甘老夫人只怕昨日就离开了,也不会留到现在。
只是沈岐和甘老夫人终归年纪大了,用膳用得久了还是有些疲惫,坐了约莫一个时辰就撑不住离席了。
甘老夫人临走前还特地走到沈庭轩面前,冷淡地看了眼一旁的沈碧月,对上沈庭轩时,神情立马变得慈爱又温和,“轩哥儿,待会儿记得早点回去,明早还要去书院,注意休息,别累坏了身子。”
沈庭轩放下筷子,点头道:“多谢祖母关心。”
“这几日你就专心准备考试,有什么缺的都可以让人来告诉祖母,别被人影响了。”这话意有所指。
被暗指的沈碧月面色如常,盯着眼前的菜碟不说话。
静了一会儿,他颔首,依旧言简意赅,“孙儿明白。”
“均哥儿,你也是,早点回去休息,别在这里久留了。”
“劳烦祖母挂念,孙儿知道该怎么做。”
甘老夫人这才点头,扭头对甘苓道:“阿苓,你平日里对他们多上点心,吃穿用度绝不能严苛了,咱们沈家还要靠着几位哥儿光耀门楣呢!知道了吗!”
“这个不用母亲提醒,阿苓也是知道的。”
甘老夫人又说了几句嘱咐的话,对着沈碧欢也关心了一下,唯独对沈碧月不闻不问,只是临走前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在沈碧月看来简直就是个下马威。
等甘老夫人彻底离开后,她端起茶杯,掩住唇边一抹嘲讽的笑,单独去见她没好脸色是她预料中的,只是没想到老夫人已经不待见她到了这种地步,哪怕在家宴上也不给她一个好脸色,临走前还非得给她个下马威。
府里人惯会见风转舵,当家主子的喜恶也影响着下人的态度。
甘老夫人的下马威显山不露水,只是一个冷漠的忽视就已经昭示了她的态度,她对这个嫡孙女分外不喜,甚至低于沈碧欢,可以拿去与其他的庶女同等比较了。
当众打她的脸,对沈碧月来说是极大的刺激了,这一世倒是能够淡然处之,可前一世的她却没这么强大的心志,加上沈庭轩的雪上加霜,她整个人几乎都是崩溃的,难堪至极。
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甘老夫人与沈老爷子算是同类人,为了维护自己看重的东西,可以舍弃一切不重要的东西,包括血脉亲情,厌弃,像对待蝼蚁一般随意碾压,冷血绝情得可怕。
她下意识地看向左边,对上沈庭轩冷淡的眼,她放下杯子,唇边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声音甜甜地叫了一声,“大哥。”
沈庭轩抿唇,收回视线。
没得到回应,她低下头,垂眸,掩住眼底的笑意,这一世的家宴,她和沈庭轩没有闹翻,真好。
她的面色平静,愉悦全藏在眼里,落在有心人眼里,那就是暗自委屈,又无人说,只能默默垂头不语。
说来也是,不仅被甘老夫人当众无视,就连自己的亲兄弟也对她冷脸相待,换做是寻常女子早就气哭了,她还算是心志坚韧的,只是这脸,怎么说也该丢够了吧。
两房长辈纷纷提早抽身离开,其他小辈也没什么心思留下来吃这顿家宴,没一会就散了。
沈碧欢拉着沈碧月起身,“今晚吃得多了,大姐姐要不要一起去走走?昨日没带大姐姐逛完府里,我还觉得分外歉疚呢。”
沈碧月刚要开口说话,就被人给打断了。
“阿欢胃口好,可我看阿月姐姐一晚上都没吃多少东西,不知道是胃口不好,还是府里厨子做的东西不好吃?”
过来的人是沈碧双,跟在她身后的是大房的四姑娘沈碧燕,沈碧燕本来跟着她的生母胡姨娘一起来,胡姨娘刚刚先回去休息,沈碧燕看沈碧双要去找沈碧欢,就跟着一起过来。
沈碧欢皱眉,“阿双你怎么这么说话呢!”
“大姐姐是自己人,又没关系,我昨天第一眼见大姐姐,就觉得大姐姐性子亲和,特别好相处,后来大姐姐还送了香饼过来,虽然比不上我平时用的那些香饼用料精致,但味道还挺好闻的,先要谢过阿月姐姐了。”沈碧双笑着去拉沈碧月,被她不着痕迹地避过。
她也不怎么在意,收回手,挑眉道:“我这人说话直了些,说话也没个顾忌,如果有哪些话冒犯到了大姐姐,希望大姐姐不要怪我才是。”
可能是经过甘老夫人那一遭,沈碧月的心情不太好,听到她这番话只是笑了一下,笑意浅薄,语气也有些冲,“我怪不怪的是不打紧。只是听祖母说过,沈家的姑娘言行皆有忌讳,旁人不会管你的性子好与不好,只会从话里捉错处,从而寻沈家教养的不是,这话虽然直白了些,不过祖母说得话倒让我觉得受益匪浅。”
沈碧双的笑意瞬间僵硬,盯着沈碧月,半晌吐出一句,“是啊,祖母说的很对,是我不好,以后一定会记得要谨言慎行。”
用甘老夫人的话来说理,即便是沈碧双有千万个不服也不敢反驳,趾高气扬来找麻烦,最后只能吃个闷声亏。
想了一下,沈碧双还是憋不下这口气,“没想到大姐姐亲和不说,人也这么乖巧懂事,祖母怕是疼爱大姐姐都来不及吧。”
本想看沈碧月难看的脸色,没想到她竟然顺从地点头了,“是啊,祖母挺疼我的,能回到沈家真是太好了。”
沈碧双轻轻哼了一声,她是傻子吗?连冷嘲热讽都听不出来?看来流言也不全是假的,这样的人难怪驭奴不能,会被下人给骑到头上去。
沈碧燕也忍不住露出鄙夷的眼神,她还以为这个沈家的嫡长女有多厉害呢,看着挺漂亮的,又很有灵气,原来竟是个傻子,除了一张皮囊看得过去,其他的还不如她这个庶女呢。
看来同出一胞的兄妹也不都是相像的,沈庭轩那么优秀的人有个草包妹妹,传出去都要让人笑死。
“行了,都别说了,天色已经很晚了,都快回去休息吧。”沈碧欢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沈碧双看不惯沈碧欢解围,没忍住顶了一句,“阿欢你刚刚还说要陪大姐姐去逛园子,这会子怎么又嫌天色晚,非要赶我们回去!”
“行了阿双,少说两句,你再这么胡搅蛮缠下去,我就去找二婶婶了。”
“每次出了事情你就会拿阿娘来威胁我,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窝囊呢!算是我自讨没趣,还想着来找大姐姐说说话!”
沈碧双说完转身就走,看起来是气得不轻。
沈碧燕看了眼沈碧双离去的背影,道:“欢姐姐,双姐姐的性子一向这么冲,你可别生她的气。”
沈碧欢蹙眉,“你别管她,她这个性子要是一直不改,总有一日会吃亏的,还有,你是大房的人,尽量别和二房的走太近了,不然让父亲知道要生气的。”
“燕儿记下了。”
“记得就好,你也赶紧回去吧,耽搁久了四姨娘该要着急了。”
“那我就先走了,月姐姐,我有空再去找你玩。”
沈碧月垂眸,月姐姐?叫的比沈碧双和沈碧欢的大姐姐还要亲热,她怎么就听得这么硌得慌呢。
刚刚还摆出一副关心沈碧双的样子,一个大房庶女,一个二房嫡女,两人的关系本不该那么亲近,偏偏装得跟同胞姐妹一样,一个个都惯会装,也惯会算计。
不急,来日方长,一个个收拾。
被沈碧双那么一打扰,就连沈碧欢也没了散步逛园子的心思,简单与沈碧月道别后就走了。
沈碧月和菱花往回走,一路无话,刚拐过一个隐蔽的角落,不远处就是泊云居。
她忽然停下,伸手扶着墙。
察觉到沈碧月停下,菱花刚想问一声,就见她背靠着墙就往地上一滑,扑通一声坐下,双膝微屈,一手撑着地面,另一手轻轻按着眉心,双眼微闭,脸上隐约疲倦。
菱花被吓了一跳,“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有点累,我坐一会。”
“天气这么凉,姑娘坐这里会生病的,泊云居就在前边,姑娘可以进去再休息。”
“菱花,我渴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淡淡的疲惫,听得菱花一怔。
“菱花?”
“那婢子拿水给姑娘喝?”
“我想喝糖水。”
“好,婢子去做。”
角落很隐蔽,光线也很暗,一般人经过这里,如果没有特别去注意,是看不到这里还有人的,沈碧月的脸就隐在暗处,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但菱花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心情不好。
她不再多问,“婢子现在就去,只是姑娘坐在这里,婢子不太放心,要不让墨笙出来陪陪姑娘?”
沈碧月轻轻“嗯”了一声,“随你。”
菱花犹豫了一下,又道:“地上凉,姑娘别坐太久了,婢子做完甜汤马上就过来,要是有人过来,姑娘就赶紧起来吧,不然让其他人看见姑娘就这么坐在地上,传到老爷子那边,他会发火的。”
“我知道,你去吧。”
没一会儿墨笙就出来了,一看到沈碧月坐在暗处的模样,乌漆嘛黑的角落,雪白的脸上睁着一双漆黑眼眸,她险些没吓死。
“姑娘,你怎么坐在地上?”
“东西带了吗?”
“带了,就收在袖子里。”
沈碧月站起身,整个人瞬间暴露在皎洁的月光里,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疲惫,眼神清亮得吓人。
“我们走吧,快去快回。”
“我们要去哪里?”
“青鸣居。”
青鸣居是沈庭轩住的院子。
她对沈府的情况了若指掌,走得极快,一路巧妙地避开了经过的下人奴婢,速度快得墨笙差点要跟不上了。
到了青鸣居,她站在隐蔽的暗处,从青鸣居的门口是看不见她的。
“墨笙,你过去敲门,把东西交到一个空篱的书童手上。”
墨笙过去的时候,沈碧月就静静地看着。
前世她从来都没有踏入过青鸣居半步,家宴过后,她和沈庭轩的关系一落千丈,到了擦肩而过,连头都不会点一下的地步,后来她听说沈庭轩突然生了场大病,这场病来得猝不及防,也治了很久,甚至影响了他的那场科考。
后来她离开沈家,和邵远在一起,沈庭轩一反过去对她的无视,数次来找她的麻烦,放话要她离开邵远,否则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她不信,骂他,让人打他,还赶他走,所以老天给了她报应,在沈家家破人亡之后,本以为应该跟着沈庭轩一起去死的空篱活了下来,偷偷找到了太子府。
他是沈庭轩的贴身书童,对他忠心无二,知道他所有的事情。
他说沈庭轩关心她,却不善表达,她还在沈家庄的时候,他曾经悄悄派人去看过她。
他说沈庭轩不喜欢吃甜食,但是看书累的时候会让厨子做糕点,因为他偶尔会想象她也跟其他女孩一样爱吃甜食,所以很多下人以为他爱吃,而他此生只吃过一次。
他说沈庭轩在家宴上虽然拒绝了她递过来的马蹄糕,但是回院里的时候让厨子悄悄做了一份,在房里偷着吃,只是没人知道,他会对马蹄过敏。
他说了很多关于沈庭轩的事,在她选择了邵远之后,他替她担忧,也骂她蠢,不然不会眼光不好看上邵远,那种人不是可以携手一生的良人。
他经常私底下抱怨她跟他很像,一样固执,坚持自己想做的事,顽固不听人劝,所以每次去找她都是不欢而散,一样固执又意见相悖的的两个人做不到心平气和,帮不了她,他只能拜托孟家多加照看。
他很后悔,如果当初对她再好一点,她也不会伤心欲绝离开沈家,从此谁也不信,唯独相信在她最绝望的时候伸出援手的邵远和孙素白。
他对不起死去的阿娘,分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偏偏弄得像是隔世的仇人一般。
可是她心里很清楚,她悲惨的一生并非是沈庭轩造成的,可沈庭轩的大好人生却几乎都毁在了她的手上。
这是她欠他的。
“姑娘?”墨笙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姑娘你在发什么呆?”
“这么快就回来了?东西都交给空篱了吗?”
“我说了是姑娘的东西,要空篱亲自出来拿,他就出来了,不过我偷偷打听了一下,大少爷现在好像不在院里。”
“嗯,东西送到就好,走吧,回去了。”沈碧月没有探究下去的意思,让墨笙就算有再多的话想说,也全都憋在了心里。
两人刚回到泊云居前的拐角处,还没站稳脚跟,菱花就过来了。
看沈碧月已经站了起来,三人一起回了泊云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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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姑娘:“一个个都是戏精”
亲妈:“…没你戏精”
沈姑娘:“哎呀,突然头晕耳鸣,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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