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苏煜和苏夫人后,幕玹锦携着沈冰诺才出厅堂,天空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柳州城好不容易放晴了几天后,又开始下雨了。
雨点打在地上很快便形成了一个个坑坑洼洼的水坑。
与来时一样,雨天来的,雨天走的。
苏凉领进门的,如今又是他送出府的。
幕玹锦送沈冰诺和隋珠上了马车后,并未及时与她们一起入了车内。
他手持十二骨纸伞,站在苏凉面前,欲言又止,最终长叹一口气,道:“对不起。”
苏凉心情还是很低落,眼眶虽然没有之前那般通红,但也没有完全消退下去,他笑着摇摇头:“锦哥儿,不怪你,不是你的错。”
他的确有那么一瞬间怪过幕玹锦,但是怪的最多的还是自己,是他自愿帮助幕玹锦的,所以如今的飞来横祸也怪他自己,怪不得别人的。
幕玹锦抿住嘴角,不知道该如何宽慰他,最后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快走吧,她们还在等着呢,我没事别担心。”他知道幕玹锦担心自己。
“好。”幕玹锦又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应了,他转身在踏入马车上时,身后的苏凉突然开了口问道。
“锦哥儿,你要好好的。”
幕玹锦没有回头,他背着他,眼里的温柔一圈一圈的漾开:“好,你也是。”
这一次苏凉没有再叫住他。
他站在自己府门前,看着幕府马车的车轮溅起一阵污水,驶向远方,渐渐的,没了身影。
他知道,比起他家的那是,幕玹锦和沈冰诺即将面临的,是比他的要凶险,要恶心,要恶毒上千倍万倍的。
雨越来越大,洗涤着世间万物。
……
幕府。
阿如收到最新消息后,眼神微闪,步入屋内。
幕老夫人跪在佛像前,虔诚的诵着经文,她眼睛紧闭,嘴巴无声动着。
阿如不敢上前打扰,只站在一旁候着,以便随时听幕老夫人的差遣。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脚底板又酸又痛,快要站不下去的时候,幕老夫人才缓缓的道:“阿如,扶我起来吧。”
“是。”阿如乖巧的应声,快步上前扶了幕老夫人起身,随后又掺着她来到佛像一旁的小桌子上。
幕老夫人跪在拜垫上,阿如帮她铺好宣纸,便静静的研磨起了砚台。
“那头怎么样了?”幕老夫人语气平淡,仿佛是随口一问。
但是阿如心里却明了她问的是什么,恭恭敬敬的回答道:“阮阮没辜负老夫人的期望。”
她这话说的没头没尾,除了她和幕老夫人之外,谁也听不懂。
幕老夫人轻笑:“这丫头机灵的很,生的又好,还是我亲自调教的,她我放心的很,苏府那边闹成什么样了?”
她问的是“好的怎么样了”而不是“闹没闹,”因为她既然将人送过去,那边的情况她也是了解的够彻底的,否则又怎会贸然行动。
“闹的不可开交。”阿如道,随后便将苏府那边发生的事情,全部告知了幕老夫人,连细节都说的一清二楚,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当时亲自在场一样。
幕老夫人提笔蘸了蘸墨水,在宣纸上刚写下一个忏字,就顿住了:“苏凉这孩子,抵不上锦哥儿半个,心气太高,没遇到过什么大风大浪,所以向来自以为是的很。”
说完,她又继续写着经文。
她写的是佛家的《忏悔文》,字迹工整,行云流水,一撇一捺都收的极好。
“锦哥儿怎么样了?”
“大少爷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恩,那就好。”
室内燃了安神香,气味清新淡雅,在参和了佛像前点着的沉香,使得满室沁香,醉人心脾。
幕老夫人静静的抄完了一份《忏悔文》后,又抄了小半部《地藏经》。
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她忽然开了口,道:“对了,沈冰诺如何了?”
阿如磨墨的手并未定下,只是低了声音:“据今日混入苏府的那人道,大太太从表面看是与旁人无二的,但是她若是开了口,便知是痴傻了。”
她的回答让幕老夫人哑然,她侧过头看向阿如,蹙了眉头,她一开始以为幕玹锦告诉她沈冰诺心智不全,不过是他的障眼法,也没太在意,如今都被如此可靠的消息告知了,看来是真的。
幕老夫人回过神,然后准备继续抄着《地藏经》,等到转过头才发现,就在自己刚刚停顿了一会的时候,一滴墨从笔尖滑下,落在了纸上。
这纸……废了啊。
她拿开和田暖玉制成的镇纸,取下废纸递给阿如。
阿如小心接过,也并未丢弃,只是恭敬的叠好放在了佛像前面。
佛家对经文尤为讲究,每一篇抄好的经文都不能随意丢弃,都要完整保存好,放与高台之上,哪怕是这抄错或者抄废的纸张,也是亦不可丢弃的。
幕老夫人看着阿如又铺好一张宣纸后,才再次拿起毛笔,仍然抄着《地藏经》。
“阿如,如意那边你可得给我盯好了,切勿不可让她知道阮阮还活着的消息,更不可让旁人轻易近了她身,同她讲些子虚乌有的话。”
佛家原本是讲究一个“静”字,诵经的时候要静,抄写经文的时候更要静。
但是幕玹锦那头正好赶在了幕老夫人礼佛的时间段,所以她不得不在这个时间段吩咐着阿如。
“阿如知道。”
阿如磨好了墨,怕幕老夫人口渴,便给她倒了杯茶:“老夫人,还有半个时辰大太太和大少爷怕是就要到门口了,您看……”
“恩,”幕老夫人轻应了一声,“你且先去通知长老们去厅堂吧,然后二房三房那边也别忘了告知,顺便再旁敲侧击一下赵清雅,我今儿个就给她个发挥的机会,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想出个什么法子,将沈冰诺从家母的位置拉下来!”
“是,那阿如现在就去了。”
“去吧。”
得到幕老夫人的允许,阿如慢慢退了几步,然后便掀开门帘出了去。
雨越下越大,像是将世间所有人半辈子的泪,都给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