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闺璧用了三日的时间出了粗胚。
这若不是身边跟着一个不怕她瞪眼睛,叫她吃饭比闹钟还准时的吉道天。
她出粗胚的速度也许还能再快些。
之后便是慢工细活儿了。
见面留棱、先方后圆、打虚留实,先浅后深。
看着那粗胚,经过千百次的反复描摹,逐渐呈现出威武的天神本相。
吉道天起先还没有太在意,但随着雕像逐渐成型,心底对这块本命玉的渴望,已经远远超过了整个蔺地倾尽所有,从珠光宝气阁弄回来的那块。
黑沉沉的眸子微敛,他心头思绪百转千回。
到了饭点儿,吉道天准时叫停了还在跟玉雕上天绫褶皱较劲的大小姐。
两人离开《乾坤图》,一顿午饭他吃的心不在焉的。
直到要陪解闺璧再入《乾坤图》时,吉道天却被大小姐叫住。
“你是不是有什么要事?若是这样,你不要陪着我浪费时间了,我会准时吃饭的,你去办正事便是。”
吉道天微微扬眉,他早就习惯喜怒不形于色。
要是能轻易就让人看出来心中藏了事,他也活不到今日。
解闺璧见他狐疑模样,立马逐条细数,“你从来不碰肥膘的,结果刚刚的炒菜肥肉你夹了好几筷子吃。”
“还有糖醋鱼放在你跟前,你一筷子都没动……”
吉道天立即伸手,捂住解闺璧喋喋不休的小嘴。
她再说下去自己的面子、里子就全丢没了。
“……嗯,的确有点事。”
解闺璧认真看着他,“要不要说给我听听?我帮你想想主意。”
吉道天略一思量,缓缓道:
“我认识一个人。他得了一种怪病,但好在他位高权重,手下人殚精竭虑,为他治病良药。
虽不甚贴合他的病情,但聊胜于无。
可,就在他服药前,他寻到一更佳的良药。
于是,问题便来了。
仅从他的角度考虑,他自然是希望‘吃’第二幅药的。
但,有时位高权重就意味着更不自由。
显然,为他找药的属下,出于各种原因考虑,会逼他选择第一副药。”
解闺璧听明白了,也随之想到了一个人。
蔺吉道齐!
那个全世界都知道他活不了多久的病秧子。
先前,大小姐一直纳闷儿一件事。
蔺少君那次一条腿都迈进了鬼门关,生生被自己的‘药到病除丸’拉回了人间。
她本是做好了心理准备,面对蔺地的那群活土匪抢药。
结果,之后风平浪静,并没任何人登门造次。
如今,她似乎找到了原因。
人家蔺人只相信蔺人。
那次估计是姓吉的力荐,才迫不得已用了她的药。
如此以来,解闺璧也有些同情那蔺地的少君了。
这吃救命的药,还能弄的这么麻烦。
大小姐也不好明说,只给吉道天出了一个主意,道:“只要第一副药‘消失不见了’,想来在短时间再找一副也困难。
那不就顺理成章吃第二副药了么?”
吉道天微微眯眼,道:“是啊,问题就是怎么能让这第一副药,消失的顺理成章。”
……
玉雕完成精雕,开始第三次补图的时候,解氏一族在解目的带领下进了定安城。
队伍中的人半是惶恐,半是欣慕这里的繁华。
这定安城不愧是万年首府,放眼望去一片黑瓦青砖的高楼台宇,建筑的压迫感就如蔺人与人的感觉,咄咄逼人。
这一路来不光解仲气兄弟俩费心费力,吉道天也没少帮忙。
解闺璧放下玉雕的事儿,这才想起来问上一句,“安置众人的屋舍可有租好?”
墨一跟着,忙给自家大太保邀功道:“这事儿大太保早就安排好了~
如果大家喜欢清净,外城西边有一片良田,可以安置。
良田东十里还有一处大庄子,可赠与族长府的几位公子。”
解闺璧微微摇头,“无功不受禄,多少钱,我付了便是。”
墨一忙道:“不是无功,不是无功。大太保说,这就是小姐说的那句话,什么金买骨头来的?”
“千金买马骨。”
“对对对!就是这话!咱们蔺地缺人啊,这么多修炼者,编制起来训练一下,能出三旗卫队呢!”
解闺璧闻言便道:“这你去跟仲气哥商量,他们同意才行。”
说话的功夫,两人到了内城的泰门,来接解氏一族的人。
解闺璧一眼就看了那一大群‘海藻绿’,她踮着脚尖挥着手:“解目!这里!”
解目看见解闺璧,便对身后的族人打了个手势,族内老小留在原地。
解目与解叔东上前去。
才多久不见,无论是解目,还是解叔东,两鬓或多或少都‘沾染’了些许‘霜白’。
“先安顿好族人,然后你们跟我回去,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见少女依旧活波明媚,两人疲惫的心,这才多少被治愈了一些。
到了蔺地,只要是大小姐想做的事,那真是处处有人偷偷给开‘后门’。
就说临时入住蔺地的各种文书,那真是要怎么开,就怎么开。
安顿好一族老小,几人折返回解府吃接风宴。
路上,解闺璧道:“好像少了一些人。”
解目缓缓点头,“他们说生在宫地,便死在宫地。”
“我们也不想多说你的事。如果说了,跟来的人应该会更多些。”
“有件事需与你说一下,这次留在宫地的人里,也就有你爷爷他们一大家。”
解闺璧微微皱了皱眉头,淡淡道:“随他们去。”
回到解府,柳婆婆已经烧好了半桌子美味佳肴。
大小姐系上围裙,“后面的我来,柳婆婆,你快去外面看看谁来了。”
解闺璧又迅速扒拉了两个菜。
众人正吃的不亦乐乎,哪里知道这后面几道菜更香!
几个大汉抢起菜来,那真是一副筷子都让他们使出刀剑争锋的感觉。
解府小院儿这边欢声笑语,笑闹声不断。
饭后,解闺璧说带大家去看看某人大手一挥,送给他们的庄园。
结果,人还没出门,就等到了提着少君令来传旨的墨衣卫。
“特赐解式族长府,解仲气,解书东,解季来深灰衣。”
“凡解氏修士,皆赐浅灰衣。”
如此一条少君口谕,只把众人弄的受宠若惊。
……
倒是此时在,已经被关入宫地牢房的解万生一家,终于等到了‘咔哒’一声打开牢房房门的开锁声。
解万生虚弱地坐起身。
“我要见宫城主……”
开门的人打了个手势,自栅栏门后钻进来两位宫衣壮汉。
壮汉一左一右,把人叉起来,就向外大步而去。
解万生这把年纪了,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
他吓得顿时惨叫声连连,甚至还险些吓尿了裤子。
“别杀我!别杀我……”
直到他人被扔在大红色手工毛料地毯上。
解万生见没人跟他说话了,这才抬起头来。
“你是解闺璧的爷爷?”
尊位上坐着的人一边漫不经心翻着手上的书册,一边尾音轻轻上扬地问道。
解万生闻言混浊的老眼就是一转。
他草草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袍,从地上爬起来,站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道:“不错,正是老夫。”
宫无敌闲散地依靠在罗汉榻上,正看着一本秘籍,闻言便撩起眼皮扫了一眼解万生。
而后,视线再次回到了书页上。
他有些不耐烦道:“带下去,再饿几天,何时学会如何再我面前说话了,何时再提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