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上的男人双手交叠,目光看向前方,唇角微勾,端是一副风流桃花相。
姜绮一愣,不为别的,就为这副好相貌。
就重生以来,她接触到最好看的男人就是王耀了,却也只属於清秀的范围,薄唇更让他显得寡淡,整体来说,都予人温柔谦和的好感。
郑延卿下唇略厚,唇一勾,不知无意还是有意,在一本金融杂志,正经八儿的专访上,居然笑得像台言小说里惯用的形容──‘邪魅狂狷’。
男人的英俊分很多种,这位金融才子一看便不像好人。
搁电视剧里,很适合演强占民女的王爷,霸道而不猥琐,骨子里却能碾榨出坏水来。很难想象这一张脸怎么跟人谈生意,姜绮腹诽,若这个人在自己面前一脸诚恳地说‘姜老板,对於我们的合作,我是绝无半点私心的,希望让我们携手合作,共创未好明天……’她断然是不信的,而且还怀疑她转身就会被他捅上一刀狠的。
长得太邪气,真不好谈生意哩。
由於无人得知,姜绮此时的内心戏非常丰富,不过下机的时候,她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整理了情绪──毕竟,这种看上去就很牛逼的大老板跟她应该是没什么关系可以发生的。
‘这可未必。’被她揣在怀里的潘达轻声嗤笑。
‘说起来,你怎么非要跟着来?不想待阳台,我把你放回床上就是了。’
‘……’它沉默了一会:‘你一个人去b市那么远,我不放心。’
姜绮一愣,揣着熊猫玩偶的手臂略紧。
‘放心吧,我看上去没什么吸引力。’
‘也是,首都人民应该对没发育完全的小孩子没兴趣。’
……
姜绮思考着将这只玩偶扔在机场,它晓得自己爬回来的可能性。
不过这话就不太客观了,姜绮虽然依旧是一马平川,但170的身高,配上锻炼恰宜的身材,肌肉线条细致而流丽,俏臀挺翘,光看身材,当模特都完全够格,以男人看女人的目光,绝对不会将她当成不成熟的孩子。
而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另一件事砸上脑门,何止眼冒金星,简直九大行星轮番在她头上炸开。
两个小时后,姜绮坐在简约雅致的会议室里,角落放置了一盘植物点缀冷硬环境,而她的脸色就如同那盘盘栽一样,翠绿色的懵比。
谁能想到,在飞机上随手一翻的金融才俊,便是自己此行的谈约对象。
“你好,姜小姐是吧?”
郑延卿扬起一边的眉,使他看上去更像英俊冷酷的反派了。
他实在意外,这本纯粹的男主小说作者,会是个这么年轻的女孩子。以他阅人无数的目光,她应该还是一个大学生,妆容都盖不住那股飞扬的年轻感,让他联想到今年来公司实习的大四学生。
在这个距离之下,郑延卿就远不如杂志上后期修图过的他那么英俊了,摄影师聪明地抓取了他无意中的一笑。在谈论合约的一个小时里,姜绮发现,郑延卿和电脑上一样,不大爱笑,整个人有种非常克制的感觉,礼貌,进退有度,而且充满了对谈判场面的掌控欲。
……可惜,他再正经,都难为长了张不正经的帅脸。
“合同我之前已经发给你看过了,但有些细节怕你误会,我再交代一下。”
指尖翻动合同,怕她年纪小不懂里头的弯弯绕绕,沉着声线解释时,郑延卿的眉头蹙起,像是没想到自己要在这里教育小孩。姜绮活了这么多年,法律方面的知识虽然不如专业人士,但看个合同还是足够的──而且合同他之前已经初步给她过目。
“我们买下游戏改编权,买断的方式,不是分成,所以后续宣传姜小姐没有责任,甚至没有义务,”他挑眉看她一眼,语气平淡,没有用‘这也是你的作品’来捆绑她,反而将利害摊开来说个明白:“当然……我们公司还是希望你作为原作者能够肯定我们的改编,新的游戏玩家回流去订阅你的小说,会是个良性循环。”
郑延卿声音沉沉,带有一点沙哑,她猜测他有抽烟的习惯。
姜绮不会为了省一点钱而坑了自己,已经让律师看过一遍,此时她听着他逐一解释,她的眼睛却只停留在确认合同没有被二次改动,以及他专注而俊美的脸。
真特么帅啊。
脑洞可以藏下一个银行系的姜绮开始发散思维,之前和郑延卿在企鹅上聊天,他应该是个白手兴家的小老板,怎么突然就资本雄厚起来了?在她脑洞里,冒出了各式耽美小说里,以身饲虎,忍辱负重出卖美色的大叔受……
显然,一本正经地给她讲解合同郑延卿远远不会料到,自己在对方眼中已经出现了多重戏剧性的标签。
他只感觉得到,对方的目光异常炽热,而且落到的是自己脸上。
郑延卿为人正经,但他不是智障。
作为一个有着正常经历的成年男人,这种炽热的目光,他无法不去联想到一些勾引意味,抬眸看向姜绮的目光便多了分微妙。
不巧,她亦在观察他,这下便抓了个正着。
换作别的女孩子,和陌生帅哥对上眼,怎么也得愕住娇羞别开视线,姜绮虽然不是风情万种的情场老手,但她胜在脸皮厚且不要脸,在某种方向上更是粗线条的纸上谈兵,一轮到自己了,重活一辈子的她反应异於常人……
姜绮一动不动地,依然注视着郑延卿,眸光专注而探究,不撩拨,不侵犯,纯粹的观察。
对视三秒以上,是个人都能察觉出气氛的异样。
她冷不丁开口:“你也看过《以魔证道》?”
郑延卿点头:“是一本很精彩的小说,”他一顿,不带感情的评价:“作者的想象力很丰富,完善的世界观可以直接套用进游戏之内,省却文案组很多功夫,而且越是世界观完善的小说,就越吸引书粉去玩它的改编游戏。”
他这话,算是解释了为何会对《以魔证道》青眼有加。
郑延卿眉头一皱:“不过,主角好像很喜欢让敌人丢脸。”
听到这里,姜绮忍俊不禁:“这叫打脸情节啊,现在的读者都喜欢看主角装逼打脸,我家袁极算是高端的了,不亲自羞辱敌人,可谓无形装逼,最为致命。”
“……”
郑延卿瞥了她一眼,第一次在谈生意的时候,听到这么不着调的话。
“可能是我跟不上时代了吧,”见对方对合约内容无甚异议,他换了个话题活跃气氛:“对了,姜小姐,你看上去和我一位朋友差不多大,姓氏也一样,你觉得,我很老吗?”
“诶?”
这次换姜绮懵比了。
“呃……不老啊,”她口不择言:“就算老,也是老当益壮!”
“我全名叫郑延卿,”
郑延卿垂下眼帘,在思考的时候,他整张脸简直是大写的‘我是个心思深沉的坏男人’:“如果是你,你会叫我做郑叔吗?”
“呃……”
姜绮再次卡壳,反应向来很快的她将之归类为代沟,拒绝承认自己灵魂年龄已奔三的残酷事实:“你不喜欢的话,郑伯?”
气氛登时冷了下来。
这特么就非常尴尬了,姜绮回过神来,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绽开一个狗腿而讨好的微笑:“郑先生你这么年轻,我怕叫你郑哥太轻浮,呃,郑哥哥?”
叠字叫得千回百转。
姜绮的声音很好听,沉沉的,字正圆腔,学播音时学的丹田发音,但这句‘郑哥哥’实在太过喜感,连郑愕住之后,都忍不住扬起唇角。
这一扬,真是整张脸都亮了起来,秀色可餐。
郑延卿正想以一句‘姜妹妹’调侃过去,但目光触及冷色系的会议室背景,他热起来的脑袋立刻冷静了──这句话,不像他的作风,他敛起风骚而不自知的微笑:“没关系的,你以前都习惯了叫我郑叔,不是么?贱贱。”
“我怕你打我啊。”
姜绮话一出口,就后悔自己反应辣么快,比大脑都要快。
在熟人面前,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她很容易身体反应快於大脑,与郑先生聊天都有了半年的交情,虽然理智上她知道二人现在只是‘初次见面’,但身体已经诚实而欢快地将对方归类为朋友。
郑延卿抬眉,慢条斯理地看向她:“小姜,这就要问问她了,嗯?”
“这是我的秘密,郑先生。”
姜绮收拾心情,她一向胜在脸皮厚。
这时被看穿了一切,但当她缓过来之后,从她脸上,一点窘迫都看不见,唇畔泛着好整以暇的从容微笑:“你的观察力很好,但既然无关这张合约,无关公事,我拥有一点小女生的秘密,也很正常吧?”
“当然,”郑延卿抬同样微笑:“所以方便下班之后一起去吃饭吗?朋友的身份。”
[好生气哦,可还要保持微笑.jpg]
“方便,”
姜绮看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颜控是人之本能,面对这一双邪气外溢的美目,实在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虽然,这张俊脸的主人,除了揭穿她小秘密时的勾唇一笑外,全程不解风情地板着脸,比和尚还禁欲正经,也掩不住美色,真是所谓粗服乱头,不掩国色……
离开天游公司,走到大街上时,姜绮的脑洞又开始发散到了古诗词。
李煜要是知道自己的词被用来形容一个年逾三十的男人,恐怕会气得从坟里跳起来给她刷一溜儿的负分滚粗。
下机之后的两个小时,她便是坐车去瑜家酒店开了个单人大床房放下行李,洗澡重新化淡妆──飞机上空气干燥,经过短途飞行,她感觉脸上的薄粉都要呈辐射状裂开了。
而这时离开了公司,她一个人在b市人生路不熟的,也不知道有何处可去,便回酒店呆着了,反正网上等待她处理的事多着。
见她回来,躺在床上炼化气运的潘达声音便响起来了:‘回来得这么早?’
‘我去谈生意,又不是干别的。’
‘今晚会带男人回来吗?’
‘……’姜绮奇怪地睨它一眼:‘你怕看活春宫?我可以将你吊在衣柜里。’
‘不是,我在想……’它慢条斯理:‘今晚我们是不是要同睡一张床了?我们一起去酒店开房诶?’
她一听,就知道这货又打着‘了解地球’的旗号瞎看了一些不能描述的资讯。
‘我重生之后,除了将你吊在阳台的日子之外,不都一直同床?别矫情,我不日狗也不日国宝’。
‘我对小朋友也没有兴趣。’
潘达沉默了一会,在姜绮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它声音虽然粗糙,但时男时女,导致在她眼中,它是一只没有性别,通灵性的动物。於是在它面前换衣服,她亦完全没有心理障碍,在它沉思的空档,她已经换上一袭水红色的长裙──这种鲜艳颜色,还真要少女才压得住。
“好看吗?”
姜绮转身,开口问道。
潘达诚实地评价:‘好看,但显得你更平坦了。’
她哼一声,咕哝:“不知道郑先生约我去吃饭想干吗……”
‘应该是想的。’
被潘达一打岔,姜绮反应过来这个断句,没好气地白了它一眼。
距离对方下班还有一段时间──郑延卿说会打电话联系她,於是她心安理得地打开带来的笔电,查看自己离开的一段时间,微博有没有大事发生。
她已经习惯了闲着无事便看各种新闻,微博有小号关注了所有网红和官博。
营销号要开始营销一件事,一般是有节奏有规划的,像推一部电影,会先制造出一样可以上新闻的话题,例如‘制作人下跪’、‘导演的情怀’或是‘xx绯闻’,正能量一点的,大v就会打着自己被感动了的旗号请大家去看电影,包一场,然后在长微博里卖安利。
一个长微博做好了,其他收了钱的营销号跟着转发,反应做得跟个路人观众一样,比较明显的特征,会用一句朗朗上口且好记的话来做话题,例如典型的#欠xx一张电影票#,便是卖情怀的营销好例子。
营销号不收钱会不会转发?会,为了热度,一些娱乐向的营销号,对於八挂料就像秃鹰嗅到腐肉一样。网络世界并非全然随机,实际上有迹可寻,玩久了,下意识都分得清什么博是在营销,什么是真事。
她登进的后台,在《以魔证道》今天更新里的作者有话说提了一下游戏改编的事。
作者有话说:
今天去了b市洽谈《以魔证道》游戏版权的事,在本书完结之前,不知道改编成的游戏能不能面世呢?希望能给我个改无限金钱的金手指……
发表更新后,她顺手在发光姜饼的微博上也发了一条,一刷新,这书要改编游戏的事,果然在两边都炸开锅来了。
池鱼临渊:要要要改编游戏了?!手游页游还是网游啊?好牛逼!一定要玩!
多兰:如果是恋爱游戏的话可以用袁极攻略男配吗?嘻嘻
寒山转苍翠:噫,游戏啊,收费游戏吗?学生党观望一下……不过还是很期待的,要是能改编电影就好啦,《以魔证道》真是全文都很有大片即视感!
底下大部份都是正面的评论。
在短时间内回复的,通常是比较铁,才会一直关注着更新的粉丝,等时间过去久一点,便会出现阴阳怪气的□□,这是无可避免的事,她心宽可跑马,看完前一页的评论之后,便关掉开始码今天的微博更新。
她大号贱得很耀眼为了保持热度,定期会发粉丝来信精华片段,满足粉丝猎奇心态。
除去保护粉丝隐私不能公开之外,大部份粉丝私信她的时候,居然都是主动希望她公开的──谈论的都是不能跟身边人说的隐秘丑事,或者干了不适合炫耀的坏事,倒如当小三骗了老男人三套房子,希望被姜绮公开出来,猫在电脑前,看大家的评论,兴奋得像高│潮。
这种心态并不罕见,人都有倾诉欲,干了不能说,犹如锦衣夜行。
今天姜绮整理的,便是一个瞒着老婆去找小姐,结果嫖到了大姨子的女儿,被老婆捉奸在床时的尴尬故事,以及一个在微博私信里,和她坚持讨论处女有独特香味的男人。
风逝如伤:贱贱,我真的忍不住了,我要跟你说,我女朋友骗了我
贱得很耀眼:怎么了?
风逝如伤:发的时候麻烦帮我打个码,谢谢。我跟我女朋友交往一年了,她是我的同事,人很清秀,从不化妆,跟那些整天想着勾引上司的女人不一样,素颜也很好看,交往一周才让我拖手,真的特别纯情,吻她的时候,身上还有香味,不是香水的味道,很自然的处子香
风逝如伤:我很激动,说实话,28岁了第一次交女朋友,真的想跟结婚的,而且你也知道,处女身上都有香味,她果然和我想象一样,和其他女人不一样,很爱惜自己。
贱得很耀眼:……等等,处女都有香味???
风逝如伤:对呀,你平时不会不刷朋友圈吧?唉,不是我保守,诺贝尔得奖的都说了,非处的子宫留有第一个男人的dna,我再开明,也不想替野男人养孩子啊!这个真不能怪我,我当时就想娶她了
姜绮嘴角抽搐,本着‘自己只是个倾听者’的立场,敲下:‘你开心就好……’
风逝如伤:在前天,因为我们都想着年纪不小,要谈及婚事了,她终於答应跟我发生关系……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不是处女!
贱得很耀眼:呃,她跟你说的吗?
风逝如伤:床单上没有血,她再怎么说我也不信了,我后来忍着怒火和悲伤,旁敲侧击,呵呵,可能因为我彩礼都给了,跑不掉,她放松了警惕心,被我套出了话,原来她用的是奶味的沭浴露。呵呵,心机真深。
贱得很耀眼:呃,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可以打码发出去让大家评评理吗?
这工作干得越久,姜绮就越觉得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得到对方的同意之后,姜绮便在后台截图打码处理发出去了。
底下的评论一脸懵比,有部份大喊‘这特么是假的吧?’‘太假了哪有人这么蠢啊’……
可是质疑的声音还没响彻,就有另一拨人出现,非常同情这个男人的遭遇,并批评楼上那些说蠢的‘你们都是女孩子,当然不信这些不符合自己性别利益的事实,官方为了保护你们也说是假的,不肯承认真相’,这种论点一出,原先说假的都傻住了。
围观活体啊!
这热热闹闹的掐了起来,热度便有了。
有部份人,是很天真的,用一句话来概括他们的观念,便是‘身边即世界’。
我身边没有,我没见过的,即是不存在,十分反智。
姜绮也跟着看个乐呵,可是这厢还没乐完,电话便响起来了,一看来电显示,两辈子加起来和男人单独吃饭次数不超过二十次的她心脏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喂?郑先生?”
“小姜,你酒店地址多少?”
姜绮拿起床头柜的卡片,照着读了一遍地址之后,电话另一端便传来郑延卿沉沉的声音。
“等我,二十分钟后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