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的。
在向王座上的那位陛下献媚的时候,每一个贵族都少不了来上几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之类的词儿,但是这几百年来,从来就没有任何一个贵族,真的会将这些词汇当作是自己应该实现的目标的……风调雨顺那是法师们才能够去设想的东西,至于说国泰民安?哦,当然没错,不过这里面的‘民’说的可是臣民,而不是平民呦?
这一点可是万万,万万,万万不可以弄错地。
古往今来,大陆上的数百个国家,能够顾得上臣民的安定的,就已经是少有的好国家啦,至于说平民里面每年是不是会有个小半成左右的变成乞丐??啊拉,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新陈代谢么?没有死亡哪来的新生,不然你是要让那些丑陋又野蛮,还根本无法耕地做工的老家伙们浪费粮食?那把贵族们往哪里摆呢?
可惜,今年的乞丐,可真是少啊……
图米尼斯王国的财务大臣又叹了口气。
没有办法,谁让王国今年开始了大规模的征战呢?于是,大部分本来应该在外面讨饭的家伙们就这样被那些贵族们轻轻巧巧的被收进了军队,到战场上去送死了——当然,从结果上来说他们都是会死,就算不是在战场上,也是在街边,野地,或者什么其他的你想象到或者想不到的地方。
可问题是死在战场上和死在街边有个很大的区别……
那就是死在战场上,是要钱的!
征兆这种民兵的那些蠢货不需要费用,可是既然领主们是为了国王陛下的军队效力,那么这些农兵们的口粮,还有武装基本上就都要让罗曼蒂来付账的,这是王国的传统!而且还有那些最令人咬牙切齿的‘抚恤’之类的也少不了……那些倒霉蛋如果有什么亲属的话,也就是象征性的从贵族们手里拿到几个铜板,可是国库为此付出的,却是一枚金币!
你如何不让贵族们乐此不疲?
一场国家的战争里。对于那些贵族而言,那躺在战场上的一具具尸体,都是由迷人的,金灿灿的银闪闪的钱组成!
金钱是美妙的。也是伟大的,可以在顷刻之间让黑的变成白的,丑陋变成美丽,衰老变成青春,愚蠢变成智慧,懦弱变成勇士,背弃变成忠诚,这世界上对于他的赞美人人皆然,除了一种人——付钱的人。
王国的金库里只剩下了一层底子,就这样可能还只是铜币。如果战争还不能够赶快结束的话……那些贵族们当然不会延缓向帝国的蚕食,不过在那之前他们一定会将原本属于国王的东西一点点的拿走的!
而我们的那位国王陛下又在想些什么?对,他在忙着进攻帝国呢,昨天刚刚得到的消息就是帝国境内十二座城市,将近大半个行省已经插上了郁金香的旗帜。然后那位陛下的车队正在向着一个什么平原进发,只要那里陷落,基本上就可以将整个行省握在手里!
“见了鬼的战争!”侯爵狠狠地将目光从车窗外的街道上收了回来。
当然,他并不是不赞同这位陛下的战争方式。
对,那些金属的大车真的非常具有威力,从这些天那些用魔法传回内的战报来看,贾斯伯就非常肯定那些东西的作用绝对不逊色于高阶法师。甚至还要超过了——至少就算是二三十个高阶法师的能力也不见得可以保证那位年轻的陛下可以在帝国境内横冲直闯而安然无恙,甚至占领了一大块领土。
但问题是,就跟这位陛下亲上战场的决定一样,他的攻击行动也都是一些极不明智的举动。
贾斯伯不是个军人,他也不懂得行军打仗,但是他很清楚战争的意义。那就是,战争这玩意儿,跟什么正义荣誉,或者文治武功之类的被经常赞颂的东西都不靠边,而跟经商一样。不管过程如何,唯一的目的,都是要捞到好处的!如果捞不到任何好处,那么商人就是在算一笔糊涂账,而战争就是一场糊涂仗!
就算是他在背后打掉了帝国的首都又能有什么意义吗?对于国家的财务状况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缓解!
所谓好处有很多种,而偏偏那位陛下在拿的是最没用的一种——王国不需要帝国的恐惧,甚至需要的也不是钱,现在就算是把帝国的宝库拿回来,贾斯伯侯爵大人也不会太过高兴的——因为他知道,现在王国缺乏的是粮食,是钢铁,是人手!这些才是真正支持一场战争的东西。也是在战后能够让国家真正受益的东西,即使领土或者金币都不见得会比这些玩意儿有用!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你就算有几千万磅的金币又如何,这种不能吃又不能用的玩意儿连铸造武器都太软了!而那些土地……是的,土地上可以长出粮食,可以挖到矿物,可是如果你在战场上把人都耗光了,你又要用什么东西去守卫这疆土,又要用什么东西去种植粮食,以及挖掘矿物?
如果有那种强大的武器,就应该把它们拿回来戍卫国土,震慑那些越来越骄横的贵族,至少应该保证一半以上的公爵们的支持,同时尽量保证自己拥有更多的资本,钱。粮食,还有人……
“真正的战争,本就应该是进攻,进攻再进攻,杀死所有的敌人,喝干他们的血液,用它们的骸骨筑起宣扬自己胜利的高塔,保证自己?哈,那样还算是战争么?”
“嘶!”思路被打断的惊愕让侯爵抬起头,盯着眼前的座位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人,不由狠狠吸了一口冷气。
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侯爵清楚的记得自己是独自一人从家中离开到宫廷内部去处理事务的,近一个十日未归之后的第一次,也仅仅只是在家里睡了一觉而已。之后就又再次坐上了返回的马车,然而现在,他的马车上却多了一个共乘者。
这是个非常怪异的家伙,几乎挤满了对面双人座的高壮身体至少超过了八……不,九尺!可能至少可以装下四个贾斯伯,而在这寒冷的天气里他仅仅穿着一件短裤和短袍——或者不妨说那是披在他肩头的以及下身的两块皮革,各自用一枚金属的搭扣扣住。露出他一身虬结而遍布着伤痕的肌肉,因此侯爵不得不抬头才能看见他俯视着自己的,画着两片鲜红油彩的脸。
可怕的一张脸。
脑袋两侧上的头发剔的一干二净,露出微微发红的头皮。而中央那一绺头发却仿佛是一大片的钢丝一样直挺挺的向上,然后在上面分散开来,如同一株怪莫怪样的植物,他粗散的眉毛浓密而鲜红,像是眼珠子里喷出来的两团火焰一样,而那红光闪闪的眼睛则比财务大臣手上那枚戒指上的鸽血红宝石还鲜艳,让人无法与之对视。
“阁下是什么人?”
“我?我不是什么人。”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时时刻刻都在喉咙里塞了一把沙土,让人仅仅只是听着就觉得身体不由自主的发紧。于是这个仿佛蹩脚玩笑的回答就带上了很多的真实性,让人感觉仿佛他说的话就是天经地义的。他确实不是个人。
如果是平常,贾斯伯侯爵会将他当成一个佣兵——这些家伙们之中有不少人非常喜欢用这种古怪的模样来吓唬对手,以补充自己能力上的不足。不过问题是,一个普通的战士会有不声不响地潜伏到王国财务大臣的马车上而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本领吗?
要知道,这辆车可是被魔法完完全全保护起来的。即使是六七环的花束,也不可能直接通过它的干扰防护的……如果有人可以做到这一点,好像也用不着再当什么佣兵了。
难道他就是一个刺客,是来刺杀自己的?那么自己就不可能说得出话了吧?
“你的身份好像还不错。”那个人毫不客气的问道:“你能见到这个国家的皇帝?”
“……是的。”
“带我去见他。”
“但是……”
侯爵犹豫了一下,首先想到要如何让扈从们来解决问题,然后又想到那位年轻的皇子殿下不在宫殿里的事情,不过在下一个刹那这些想法就都被排除了出去。因为他不知为何忽然明白了对方的不耐烦,知道如果自己推三阻四,最后立刻就会被这个家伙捏成碎末。
至于说那些侍卫们什么的能不能打败他……反正就算是能,也没法保证侯爵大人的安危。
还是将他交给宫里那位*师阁下全权处理好了……可是在那之前,要用一个什么借口来通过内廷骑士们的盘查呢?
马车仍旧在奔驰,在增加了一个巨人一样的乘客后仍旧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于是。片刻的时光很快过去,卢浮堡的大门已经矗立在面前。
但侯爵担忧的东西并没有到来,皇宫守护者们甚至没有进行惯例的检查——虽然这确实是应和了财政大臣的平日里的心意的,他一直就对于这种谨慎过分的东西不屑一顾,曾经数次施压给近卫骑士团让他们‘不要无端浪费时间。那是在浪费生命,而生命就是活着的资本’。
但现在,在他非常希望享受一下这种浪费的时候,一切却又顺理成章的消失了。
不过也好,否则自己的这条命说不定就交代在这帮笨蛋手里了。
侯爵在心中恨恨地埋怨……但马车毕竟还是会在城堡中的小广场停下来,于是车轮吱吱作响中站稳,他不由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就在他犹豫着是否下车之前,那个巨汉已经走出了车外……没推门,也根本没有让侯爵看清楚他的动作,他已经走到了外面了,超过九尺高的巨大身体耀眼地站在广场的中心,伸展开来。
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个行动会不会立刻引*值的法师的警觉,因为侯爵盯着那个人,却忽然看见他那件皮衣后面伸出来了三只胳膊。带着手掌,丫丫叉叉地伸展在身边。他就那样站在那里,但是周遭的所有人却似乎都看不见他一样。
一,二.三.四.五……
没错,五只手臂……财务大臣又下意识的数了一遍、甚至忘记了呼吸。但是他终于记起了自己正面对的是什么人……不,不是人。
身高超过九尺,赤红色的头发与眼睛……
是神。
司掌战争的神祇。战争之王,掠夺者卡瑞苟斯!
光是让那个名字掠过心底,侯爵就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了,全身的肉都在这一刻不住的颤抖着。好像完全没有办法考虑任何事情,只能想起那个名字,只能记着那个名字。
掠夺者卡瑞苟斯是战争的神,一个邪神,代表着战争的邪恶——与人们通常称颂的战神坦帕斯不是一个概念,战神代表着战斗本身,而这个战神则代表着邪恶之战,杀戮,掠夺,毁灭。还有林林总总的战争带来的不吉。
但不管如何,祂是一个真神啊……一个真神为何会来到这里?难道是我们引发的战争,如今已经是不义的?于是他来享受那些邪恶了?
我的诸神保佑啊……
侯爵甚至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走下马车,又是怎么带着那个神走进了城堡二层的,只不过走到了皇宫的接见厅之后。他才迷迷蒙蒙的想起,那位王子殿下现在根本不在这里,而老国王已经作古了快一个月了……那么自己究竟要带他见谁?
没有等到想明白这个问题,他就发现,自己已经不用思考了。
因为大厅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那位*师就站在大厅的台阶下,用奇怪的眼神。瞪着侯爵。
有些迷茫,有些愤怒,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此复杂的表情出现在那张平日里总是冷漠淡然的脸上,给人带来的感觉就是古怪,然后侯爵就注意到另一人。那位隐秘骑士团的团长大人也在另一个角落静立,脸上的神色同样古怪难言。
还没等到他开口说出什么,他就发现眼前的一切一下动了。
模模糊糊的感觉到自己好像翻滚着,天旋地转,一直持续……越来越快。直到他用力闭起眼睛否则眼珠子就会甩出去的时候……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不过是一瞬,后背重重的震荡让人喉咙发甜,鼻子发木……侯爵猛地张开嘴吐出一大口暖烘烘的腥咸液体,然后不要命地吸气,半响之后才终于能够睁开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层蒙蒙的微光,发自于那位*师之手,但那细微光膜一样的表面上,无数的涟漪不断回荡,*师半坐在地上,按住法杖的手也在一个劲儿的颤抖,披头散发,从额头开始凭空出现一条从上往下触目惊心的伤痕里不断涌出暗红,顺着他的眼窝鼻沟缓缓淌下来,让这位*师狼狈不堪。
将‘究竟发什么了什么事’这样文化连着血一起压回到喉咙吗,侯爵转过目光看着那偌大的厅堂之中站着的三个人。
又错了……不是人才对。
掠夺者卡瑞苟斯仍旧站在门口,五根手臂虚张,仿佛接住了一件什么巨大的东西一样向前躬身,双脚弓起,全身的肌肉恍如一堆球体样在祂的皮肤下乱滚,显出努力阻挡的样子,只是祂面前却是空无一物。
不,只是看不见而已……在这位神祇面前,古堡以一尺厚的花岗岩条构造的地面正在片片崩裂,在空间里化为灰尘,随即就被吹拂无踪……地面上不过在眨眼间就已经有了一条深达半尺的凹坑!
那是一柄剑。
长五尺,宽一掌,剑身并不靓丽,然而仅仅只是目光与之相对,心中就会感受到一种冷漠的寒意,就像是已经被无形无影的锋刃顺着目光切过,伤害了自己的内脏一般的森冷。
而持着这柄剑的,是一副铠甲,
一套诡异而美丽的甲胄,血红色为主调,仿如盛放的玫瑰一般显眼的颜色醒目得刺眼;那鳞甲覆盖的、充满力度的线条一拉而下,勾勒出它主人高挑的身形,胸甲上的鲜红却又和淡金色的纹理镶嵌在一起,肩甲部分雕刻出一对仿如花瓣的双层结构,护住了肩头,但带着一丝历史的厚重与古朴,与一般的铠甲充满了差异的是血红色的、长长的裙甲几乎一直拖到了地上,远远看起来就像是一件金属的长裙。
另一位神祇……侯爵努力的正在起身,不过晕乎乎的脑袋实在是想不起那个近在嘴边的名字了,所以他只能摇了摇头再灌注第三个仍旧在站着的存在,
可惜看不清楚。
那个人将自己完全隐藏在了房间角落的阴影中,仿佛完全不打算参与到这场莫名其妙的的战斗之中。
“你到底是怎么……”
*师狠狠地开口道,不过很快就闭上了嘴,一层新的光晕补充到了那护罩之中,然后侯爵才注意到弗拉基米就委顿在自己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