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安娜苏望着他,微微摇了摇头:“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好吧,我倒是可以原谅你们,只是,他们恐怕不会这样做。”
他们?
潜入者们转身四顾,于是便注意到,四条巷道的入口,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憧憧人影……战士举着塔盾,掩护住其后的弓箭手,而几个身披斗篷的人物已经悄然登上周遭的楼顶,他们那些厚重,仿佛树皮一样坚韧的斗篷,足以让人了解他们的身份——所谓的德鲁伊,对世界平衡和魔法的规则有深刻的理解,他们掌握的虽然是神术,而且诶数量有限、威力不大,但人人都是感应元素能量的大师!
所有的退路,已经尽皆封锁!
“安娜苏小姐,您这样做,是准备选择与佐尔根家族,与帝国完全决裂,是吗?”潜入者的首领缓缓开口道。
即使被几十张长弓的箭矢,以及十几支魔杖团团包围,他,以及他的部下们的表现依旧平静——显然,他们是经过严苛训练的战士,而在他们看来,他们仍旧有完成任务的能力。
因为他们的目标近在咫尺。
“唉,各位先生们,你们好像,还不明白所谓‘敬酒不吃吃罚酒’究竟是什么意思?”
女子的反问没有得到答案,因为所有的潜入者开始行动。
他们的身体化为明亮的电光,刹那间已经分散开来!向着每一个施法者的位置激射而去!而他们的首领则伸出手,用一柄长剑,搭上那看上去似乎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女孩的肩头。
但就在他伸手准备拉住她。将之完全纳入掌控的刹那,那个女孩忽然膨胀起来,化为了一只可怕的,扭曲的怪物!
她得体的裙装膨胀起无数诡异的泡沫。在一瞬间已经变得足有十尺高!而皮肤则好象融化的泥浆,无数触须从蓝紫色的粘稠皮肤下伸展开来,仿佛大片污泥里藏匿了几十只章鱼,而在那触须的中心。三瓣肌肉下露出足有水桶粗细的大口,一圈圈牙齿在血盆大口中蠕动着,就象一条长满尖刺的血肉通道。
可怕的变动,让潜入者完全僵硬,只能呆呆的看着那怪物迎头而下,而他的抵抗不过是一声刺耳尖锐的呐喊。然后,高度分泌的肾上腺素麻痹了他的脑海,他一头栽倒下去……抽搐着,死去了。
“啊哈。这愚蠢的家伙。魔法女神宽恕他了。实际上如果不是顾及到安娜苏小姐你的善心,我就直接给他们几发火球就是了。一群愚蠢的白痴,竟然也敢到勃艮第来撒野!对付你们这样的家伙。用我杨格大师禽兽制造的高等幻影加上魅影杀手的组合,简直就是一种浪费啊……不过。这句‘敬酒不吃吃罚酒’真是太棒了,安娜苏小姐,这可是领主大人告诉我的一种神秘的语言中用来威吓的词汇,你不觉得,它的发音简直棒极了吗?”
广场旁的一座二阶小楼顶上的阳台上,导演了这一切的杨格法师发出一串低沉而得意的笑声。他捻了捻手中的魔杖,向站在他身旁,正牌的幕僚小姐炫耀道。
“确实,也只有这样的白痴,才会被你这种低劣的幻术给欺骗了……”不过显然,幕僚小姐根本没有兴趣去关注那个战局,她按住自己的额头,感觉那里似乎有一只大象正在笨拙地跳着帝国北方噶萨克民族的‘邦博’舞踏曲。
‘回去之后告诉你们的那个主子,我现在已经是这里的臣民?’还‘我能做的,恐怕只有在这种异乡之地给你们一小块儿安葬的土地’?
还有什么‘敬酒不吃吃罚酒’……
诸神保佑啊!必须立刻给参与这次行动的家伙们下一个封口令,决不能让那个幻术愚蠢的表现传到领地平民们茶余饭后的闲聊之中去!否则的话,一定会对于自己以后的政令颁布产生极端恶劣的影响的!另外,自己下回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再让这个老家伙参与领地里的任何重要工作了。
不过,显然有些事情不是严厉的命令就可以控制住的——幕僚小姐已经听到身后,特蕾莎?莱恩小姐压抑不住的窃笑声了。
就在安娜苏小姐在心中决定了杨格法师阴暗的前途时,小广场上的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
侵入者们的暴起没有取得任何有效地战果——在他们从闪电之中现形的刹那,迎接他们的已经是一道道匕首的微光……同样源自于伊斯甘达尔的力量让几个人的身体穿过以太界,挡在雷霆骑士面前。
三棱刺上剧烈的麻痹药物深入骑士们的血液,让他们在几个呼吸间就瘫软得仿佛一滩烂泥。虽然还有两人躲过了这偷袭,但他们呢甚至还没有来得及重新化作电光,一柄矛斧就横扫过来,重重地敲在其中一个家伙的胫骨上,将那里的骨质打成粉碎!而另一个倒霉鬼则先一步扑倒,因为两支箭矢已经穿过了他双腿膝盖,将他牢牢地钉在地上了。
“把这帮家伙关押在地牢里,加上魔法封锁,等待领主大人回来再发落吧,对了,随便找一个比较弱的放回去,警告他们别再干这种愚不可及的事情了。还有,你也最好谨言慎行,否则的话,你这个月的薪水,连同居住地的房租,我会有更妥善的安排的。”
片刻之后,安娜苏已经重新坐在了法师塔顶层,那张城主的办公桌后面。向笑嘻嘻地特蕾莎挥了挥手。将那个小丫头赶出房间。
犹豫了一下,她念出一个拗口的符文,于是房间里魔法的灯火闪烁了一下,咯喀的声响从门上传来。
然后,幕僚小姐从袖口里抽出那个精致的圆筒,拧开——之前法师的幻术实际上并没有破坏那上面的封印。因为那是只有佐尔根血脉方能打开的秘法。
压断火漆,指尖慢慢舒展开那卷曲的羊皮,她的目光落上那两行精美的文字,“见字如晤。雷霆红龙的骑士们将听从你的指挥,尽最大努力助你逃离险地,盼望你的归来。”
短短的二十三个词汇,流畅而精致。是熟悉的博尼雅花体,因为更加窄长和简约,比贵族圈子里流行的伯明翰花体在生动中更添了一份华丽,是被他称赞为‘艺术与效率并重’的文字。
然而,却绝不包含有任何的情感。
指尖掠过那羔羊皮上尖锐的笔画,安娜苏有些呆呆出神。
归来?
何等简单的字眼儿,然而那个人写下它的时候,究竟有没有仔细考虑过,这其中代表的意义?
他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一个乡下小贵族的地牢?还是处罚那些低劣小偷流莺的监狱?
这里是一座城市!一座魔法塔!四十余名至少碰触魔网五环。甚至是七环的高级法师。百多名分属三个神祇。能力非凡的牧师,以及同样数量的德鲁伊;两千余名神出鬼没,直属于一个人的帝选军团骑士!还有那些矮人。那些巨人,那些所谓的‘城市执法人员’!甚至是那些那些隐藏在深深地下的。分属不同种族的古怪生物!
更不用说那个加注在自己灵魂上的魔法契约,以及那两个神祇的选民,一个拥有大骑士力量的半龙,一个说是人类却更像是个怪物的光头*师……他们是那个家伙的傀儡,人偶,只听从他一个人的指示——听从于那个更加令人绝望的,神祇一样可怕的家伙!而那个家伙恐怖的占有*……他可能会放任自己这个好用的助手回到伊利里亚?
面对这一切,你的所谓‘最大的努力’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
好吧,或者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自己有机会逃回到那里,然后呢?
那个家伙已经杀了特斯拉*师的现在,伊利里亚还有什么力量能阻止他飞过去大闹一通?别怀疑,那个混蛋就是拥有这样的力量,为了他的女人,他甚至连向神挑战这种事情都可以做得出来!
好吧,这种推断或者有点儿毫无根据。
幕僚小姐露出一个苦涩的,嘲讽的笑容。
自己真的是昏了头了,自己在那个家伙心目中的地位,有那么高吗?自己不过是一个被他随手捡回来的女仆而已,只是因为有用才被扔在这里的……用一个契约,像是一只狗一样被栓在这里……
那么,现在,你想要挣脱他吗?
“谁!”
安娜苏悚然而惊!
那是一个声音,温和而低沉的,男子的声音。
“那么,被邪恶束缚的无辜者,你,是否想要摆脱这个卑鄙的契约,重新获得属于自己的自由?”这声音如此重复道。
发言者似乎并没有出现在视野里,但安娜苏小姐似乎很快就已经安静下来,“这一点儿也不好玩,爱德华阁下。”她平静的开口道:“或者,我应该让他们用一个宏大仪式欢迎您的归来?”
“虽然那或者会很有意思,但很遗憾,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陌生的声音如此道,然后他的身影,也出现幕僚小姐的面前。
那是一个身穿金色铠甲,身材高大的男人,包裹在一层明亮,却并不耀眼的阳光中。
“你……”
安娜苏茫然地睁大眼睛,看着那个人形的影子,看着他身上件华丽的金色铠甲,看着那如同雕塑一样英俊的五官面容……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紧紧地收缩起来,血色从她的皮肤上褪去,压进身体的内部,即使那光线是如此的温暖,但她却在颤抖着,恍如寒风中的枯叶……
问话在喉咙里化作了半个音符,仅仅如此,但也已经穷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无法转动头颅,移开目光,甚至是闭上眼睛……身体没有倒伏下去,或者只是因为肌肉已经僵硬了……现在的安娜苏,只是一个傀儡,一个承受着那光芒的形状,一种面对着那明亮的意识。似乎连自己的存在,都已经完全忘记。
那是恐惧,是凡人在神祇面前必然的敬畏。
“不必惊讶,不必疑惑。放开自己,拥抱光明,恐惧就会永远的远离你。”
那个‘人’如此说道。
于是光芒逐渐微弱,生命。呼吸,自我的感受,凌乱的思索,一切的一切,重新回到了安娜苏的身体里……她茫然地望着面前的人形。倾听者他的话。“那么,被邪恶束缚的无辜者,你,是否想要摆脱这个卑鄙的契约,重新获得属于自己的自由?”
“我……”安娜苏终于再一次开口。
是的。我想要那么做。
这样的念头。在凌乱的思绪中慢慢升起。安娜苏仿佛可以感受到它越来越明晰,坚定,而随着这感受。某种东西,正在从自己的心中。不,灵魂之中慢慢地显现出来……那是一层细微的,黑暗的网络,就像是一层膜一样。但它是拥有着生命的,在身体的周遭颤抖着,挣扎着……最终消亡下去。
一切的感觉好像都在恢复……安娜苏的樱唇颤动着,但仍旧没有发出声音。
此刻,虽然凌乱的思绪仍然无法厘清牠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但面前的那个存在,似乎已经无需去怀疑。
“你已经自由了,从此之后,那卑劣的力量已经不会束缚你。”那个声音,这样诉说着的时候,光芒已经完全收敛。
牠静立在那里,以人类传说之中的样貌,金盔金甲甚至是金色的皮肤,都与穿梭一无二致。唯有那外表,是无法形容的模样——那是如同雕塑,如同绘画,如同人类能够想象出的任何表达方式之中,对于完美的诠释。他的英俊,是一种存在,仅仅存在于人类对他的判断里。
“伟大的……伟大的晨曦之主。”
安娜苏如此开口道。
自己为何要开口?想要得到神祇的宽恕?不,那不是自己需要的,何况,牠也不会对此为意;而他的目的,凡人又岂能揣测?应该俯下身,唯求得牠的宽恕,牠的指引,以及,牠的赐予。
人类与神祇,祈求与赐福,不过如此而已。
然而,安娜苏还是开口道。
“您……屈尊来此,有何贵干?”
“就如你所想。”神祇露出一个微笑,平和而温暖:“我是来寻找他,拯救他,让他脱离那种邪恶的纠缠,除此之外,别无他意。”
“但他并不在这里。”
“我知道。”
“而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知道。”
“他离开的时候,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行踪。”
“我知道。”
“但是……”安娜苏的嘴唇颤动着,却发现自己又一次说不出什么了。
于是,晨曦之主的笑容,扩展了几分。“我需要拯救他,但那仅仅只是我来此的一个目的而已。”神祇如此说道:“需要获得拯救的,并不只是他一人而已。”
“我们……”
“无须担心,神是公平的,公正的,即使误入歧途的罪人,也应该有获得救赎的机会。更何况你们的罪,不过是被他而蒙蔽之中,无意间犯下的呢?”
他的语声,逐渐变得宏大起来。而随着这声音,光芒正在向着周围扩展。
那不是刺目的光辉,而是一种明亮——以那个身影为中心,一片光明向着周遭扩展开来,缓慢而坚定地向外延展成一个圆。那光明源自于地面,源自于天顶,源自于座椅,或者书架,源自于这法师塔之中的一切,一切都被涤清,一切,都被洗净。
但一切也正在被毁坏。
镶嵌在地面上的法阵颤抖着,一块块宝石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声,在那宏大的能量里仿佛燃烧一般喷涌出光辉,但这光辉,也耗尽了他们所有的力量,铺展在桌面上的纸张慢慢萎缩,如同燃烧一样化成最为纯粹的灰烬,甚至是那些构造成法师塔的岩石表面,也在不断的龟裂,流露出光滑的,仿佛高温烧灼的晶化外表。
“住手……住手!”
安娜苏开口道。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样说,凌乱成为一团的思绪里,似乎就只有这个声音最为鲜明,因此当她察觉到的时候,她已经在高声大喝——用她自己也从来未曾听到过的,尖利和宏大的声音。
“为何?”
神祇的回答,充溢着不解,但那光芒的延展,并不会稍微停顿,“我会涤清这里所有的罪恶,而你们,也将因此而重获自由,不再被那个邪恶的上古邪物所蛊惑,这难道不是你想要得到的结果?”
“不是,当然是……但,不是……”
安南苏语无伦次的喊道,她不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了
‘美丽又不幸,脆弱又坚强,智慧却被命运捉弄,少女哟,我可以拯救你吗?‘
一个声音,骤然插入了这对话里
“一个神祇怎么可以强迫人类来顺从你的愿望呢?对于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女人,用暴力使之服从,那是神应该做的事情吗?那是强奸魔才做的吧?虽然我认为你们在本质上没有多大差别,不过,你是准备打算撕去这名为道德的遮羞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