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的力量,需要事先的准备,这是每个法师必然了解的规则。因此没有按照法则使用的法术自然就不是法术了,即使法师的咒语念诵的再正确,手上的符号画的再标准,他对于魔网的理解和掌握再深入,也没有意义……
法师的反应很快,他几乎立刻就改变了手势,让一层柔和的光泽从他的脚上升起。
可惜,鞋底抹油这个法术虽然可以增加他的速度,但在这么近的距离里速度已经无关紧要了,他举起的手掌简直是个最为明显的弱点,短暂的变动法术的时间更是致命的——欺身进前的爱德华毫不犹豫,抓握,横肘,一击撞进对方的腋下
沉重的力道撞碎肋骨,反折进肺脏,然后一个利落过肩摔的同时,顶住腋下再将对手的手腕反向拉落,于是这支并不强壮的手臂肘关节,便在身体翻滚的同时被脱臼出来恩威张大嘴巴,刺耳的骨裂伴随着的剧痛是他一辈子也没有能够体验过的,可是思维中的痛苦嚎叫却只发出了细微的丫丫声,然后眼前天旋地转,肩背撞上地面的冲击力让大脑几乎麻痹。
爱德华的动作极快,由于某种文化的差异,可能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几个能够像他一样对于近身战斗的方式有着这样研究的人了,而一个翻腕过肩摔之后,他稍微抬起了手,然后狠狠的砸了下去
他的右手上带着一支手套,金属铸造的手套。
这东西本来是骑士和牧师们爱用的东西。可以防御有人划伤他们的手腕手指,不过用来攻击的话,其实也同样有效,仅仅只是一拳,法师就发出了咔嚓的一声——那不是声带而是用骨骼发出来的声音——他整个下颚立刻就被这可怕的一拳打成了粉碎,狂喷出的鲜血带着大团的牙齿和骨头的碎片从摊开的最里面流淌出来
猎人哼了一声,准备下一拳轰爆他的脑袋……可是下一瞬间,他便不得不翻身后退——准确的说,一道爆发的蓝白光辉,将他整个人都向后推开了不只是推开而已,那强烈的电流,游走全身,让他剧烈的颤抖了几下,就此不动了。
于是恩威站了起来。
铁手套就像是一把锤子一样可怕,他的下巴已经碎成了一团,喷涌的血液让他几乎变成了半个血人,但他却还是勉力的睁着眼睛,盯住那个周身还缠绕着电芒的黑sè人影,即使对方只是在电流的作用下微微的抽动,但是他仍旧不敢放开目光——虽然这个穿着法师袍的家伙,似乎没有多少与魔网的联系,但对方接连三次出乎他意料的攻击,已经足够让他产生一种恐惧的感觉。
幸好他还有六环法术里的“触发”——这个法术就像布陷阱一样,你设定一个条件,选定某个法术,然后施展“触发”。这样一旦条件达成,预先准备好的法术就自动生效。这个东西经常被法师们用来进行防御,但是事实上它跟防御还有些不一样,
就像现在,他便将条件设定为,自己施展一个鞋底抹油之后,就紧接着在身周爆发一个闪电环。
你虽然很厉害,可还是低估了伟大的,至高的奥术。
法师想要笑一笑,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发出的却只是呼哧呼哧的气息鼓动血液的声音,半张脸颊被毁掉的痛苦加上胸腹之间被折断的肋骨刀剑一般的攒刺,让法师感觉几乎快要昏过去了……但那毕竟还只是几乎,他仍旧坚持着,对于法术的研究,试验和冥想让法师的灵魂更加坚韧,可以忍受更多的痛苦。而脑海里正在回转的感觉,则是他最后的支柱。
他成功了。
那根银sè的东西,仍就握在他的手里。只要再支撑一下,他就可以凭借这力量为所yu为
但前提是必须支撑的下去。
周围的地面正在隆隆的震动,头顶的石板化作瓦砾沙沙落下,得到了主人命令的巨大的骸骨再一次的运动起来……但并不容易——那个该死的敌人在刚刚的一瞬间向着天顶使用了一个音鸣暴,虽然让那里的空洞又打开了很大的一截,但落下来的泥土沙石也把巨大的亡灵给掩埋了一半,现在法师不得不放弃掉一些组成了它的骸骨才能将它从那些石块之中拔出来。
他必须这样做,
因为圣武士已经冲了过来。
刚刚那个致命的停顿让他没有力量再去cāo作那些骸骨武士,更别说是再cāo作残余的魔法力量继续凝结它们了
不过很出奇的,法师没有惊慌,他只是镇静的转过身,甚至没有做出施法动作——实际上到了现在,他能够使用的也只有冰霜shè线,酸液珠这样的小东西了,即使在那法杖的作用下可以发挥不小的力量,但那依旧不可能让一个圣武士立刻丧失战斗力,甚至以他现在的连击中都不可能。
所以,他只是抬起那只完好的手,把手里的东西投出去。
那一根银sè的短杖,向着圣武士飞了过去。
艾莲娜根本就没有理会……剑术的训练让她早就能够本能的判断形式,不会因为小小的干扰而改变自己的目标——那根银sè的东西飞得很慢,而且没有锋刃,也不是能量团,这种垂死挣扎她见过几次,绝对无法伤到穿着铠甲的自己——即使能够产生伤害也是在自己的剑将那个罪魁切开之后的事情了。
因此她没有改变自己的动作。
她错了。
那一根小棍子咚地一声撞在铠甲上,但却没有弹开,反而钻了进去——就好像那层闪烁着神能光泽的铠甲不存在一样,就那样在声音中戳破了那一层金属,镶嵌进了其中。
可是女圣武士的姿势立刻就崩解了,他原本前冲的身躯歪斜了一下,惯xing推动她的身体向前,可是脚下却没有跟上这个速度,不只是脚下,加注在长剑上的臂力,甚至是挺直了身体的腰力在这一瞬间似乎都消失了,像是被一下子抽空了一样
恩威的面孔扭曲了一下。
他原本是想要笑的,可当视线转过,他却忽然笑不出了……
那个黑袍的人呢?
作为一个还算不错的法师,恩威在失去敌人的踪影的同时就感到了危险的临近。几乎是下意识地,他画出一个手势,伤痕累累的身体立刻被笼罩在了一片斑驳里,波纹水一样荡开一圈,他的身影就此消散在了烟气之中。
隐身术。
跑,他现在只有这个心思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取胜机会,但是对于逃跑,他还是有着自信的。现在cāo纵着巨大的亡灵,从这里冲上去是不行了,但他还有机会。离开了这里,在迷宫一样的地下水道里,他仍旧有机会,只要到达城里的某个地方,他就算是赢了,因为他还一组小小的法术可以用来伪装自己——在三十万人口基数这样的一座大城里面,想要抓出一个人来,尤其是一个施法者来那简直是大海捞针的事情,
他的身形很快,虽然身体已经有大半不听使唤了,他从腰带里抽出一个试管,仰头喝下,魔法的力量就开始修补他的身体,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他就可以储备力量,准备离开。
可是刚刚转过身,他突然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地抽搐了一下,他的脚上不知什么地方也开始疼痛了,这个突然的变化,让整个转身的动作都莫名其妙的完全失控。他居然像一个刚刚学走路的小孩子一样左脚袢到了右脚,然后成了一个滚地葫芦,而且还一头撞在了一块石头上,发出嘣的一下闷响。
恩威打的主意不错。可惜它没料到敌人之中有一双眼睛一直便没有丧失他的身影。
爱德华。
现在的爱德华,已经陷入了一种非常古怪的感官之中,血液的腥气,火焰燃烧的硫磺味道,泥土在闪电中焦糊的异味……混合成为一种古古怪怪的刺激,从鼻端,从肺叶,一直渗进每一根血管,他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心脏在咚咚的震颤,声音在耳边响起,却空洞的仿佛远在天边。
然而jing神之中却一片清明,一切的一切,在思绪之中逐渐变得缓慢了……跳跃的红焰喷出的花火,岩石崩裂碎落下的细微石子,飞散的闪电的微光,每一个人眼中瞳孔的收缩……时间停下了流逝的脚步,让他可以注意到周围的一切,最为细微的细节。
“呵呵呵……”
然而法师仍旧感到可笑,因为他迷蒙的视野中,那个少年没有再攻击他,而是一把抓过了他手中银sè的短杖
愚蠢愚不可及的小家伙……那是神器,神器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是最为高等的契约,除了已经献祭灵魂给他的我,别的人是不可能得到认同的,即使只是短暂接触它,最终结果也是被吸干所有的力量,而对于你我不会留手,宁可浪费时间我也要把你……
法师得意的扯了扯嘴角,不由得冷笑出声。
但下一刻,嘶哑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像是被人一把扼住了咽喉,法师瞪大了眼睛,拼命地凝聚着自己的jing神,试图把记忆中的法术施放出来……
然而一切的努力都变成了徒劳——前一刻还如臂使指的法术能量,现在却完全不会听从他的意志了,那根银sè的法杖正在对手的手中逐渐消隐,而原本的jing神上的连接,也被狠狠的掐断
契约中断造成的冲击,如同海水般轰然回溯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恩威发出了一个歇斯底里的痛苦狂嚎……可怕的冲击几乎将大脑搅成一团肉酱,巨大的痛苦让毫无血sè的面孔整个儿都扭曲了,他尖利的嚎叫中充满了不甘、后悔与疯狂,两只手如同鸟爪一样的伸向前方,好像准备从面前这个可恶的小鬼身上抓下一块肉来
吼叫逐渐微弱,最后变成几近呻吟的叹息。
“不,你们这些该死的……我不会……”
所有人在这个声音中安静下来,注视这个疯狂蠕动的人类……事实上现在他已经不像是个人类了——褶皱和斑纹正在从他苍白的面孔上疯狂浮现,瞬间已经占据了整个头颅,头顶上暗sè的发丝变得灰白,再逐渐脱落时,大部分[**]已经开始瓦解。皮肤成为乌黑的焦炭,再和[**]一起化作细微的颗粒……剥离出其下红白相间的肌肉骨骼,然后就像是被时间的洪流冲刷,沙砾堆积成的雕像般,于弹指间坍塌成了一堆灰烬。
直到这个*师最后一点残余也消弭殆尽,爱德华才长长的吐出那屏了一分多钟的气息,他悄悄地低下头,手中握着那支银sè的短棍,
实际上已经不是短棍了。
那光滑的东西此刻正水银一般的在他手中扭动,改变着自己的形状……只是短短注目的时间,它已经丧失了原本的外形,甚至比原本的模样细了至少一半。活物一般的银sè扭动着,攀上爱德华的手腕,然后相互勾结连通……最终化作一环包裹住年轻人手腕的jing致手镯,两条流动光晕一般的链条从上面延伸,扣住了他中指上那枚同样华丽不凡的戒指。
现在他脑中似乎闪过一种明悟……终于明白自己为何无缘无故的感到冲动,即使明知道其中绝大的危险,还跟随者这些圣武士们来到这里——那显然不过是某些物品之间的互相关联,对于他的思维造成的一定的影响……
影响?
那种古怪的感觉,似乎又来了。
一切都犹如蒙上一层轻纱一般的模糊,没有一丝真实的触感。视野之中的一切都在扭曲……整个世界都在一阵无法形容的罡风中摇荡。紧接着无尽的虚空都涌向他的头颅,即使是以他在低语之森锻炼出的猎手的耐力,也忍不住低吼出声。
排水道,大厅,崩解的怪物与满地的血水……逐渐远去,而视野之中的主体,变成了天际翻滚的铅云、横扫大地的罡风……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就像是被滴进了墨水的清泉,乌黑的痕迹向外扩张,勾勒出黑团子一样古怪的外形轮廓。全都化为无穷无尽的扭曲的影像汹涌而来,而他自己仿佛变成一个黑洞,毫无阻隔的容纳着一切,变得无限大,走到无限远。
或者视野中唯一清楚呈现的,仍然只有那支银sè的法杖。
是的,那支法杖。
这是那个幻境的延续。
这还是那个幻境的延续。
法杖就悬浮在视野之中,长而扭曲的杖身上,各sè的宝石闪烁生光,而那手骨变得更加清晰了。
他现在能够感觉到地不只是[**],还有自己的jing神,情感和心。这些并不是身体是分离的,甚至可以说这应该者是身体更深层,更基本的东西。每一分悲哀,愤怒,喜悦。最细微的情绪都和肌肉,神经都浑然一体,这是心和[**]的融合,jing神和情感的交融。
不知道是从jing神意识深处泛起的,还是从身体中的每个细胞中散发而出的。可以看见一温暖的金sè光芒逐渐把自己包围起来,慢慢地又重新浸透到身体中,灵魂中。
他曾经很早以前就感受过这种光芒,知道这应该是潜伏在自己身体中的东西,但是一直没有再次感受到过,直到这个时候,似乎是jing神上终于达到了某一个契机,而且是完全捕捉到。他只感觉到一片温暖。这温暖并不柔和,不是那种如同浸泡在母亲腹中羊水的那种安全温柔的温暖,而是显得有些灼热和干燥,如同旷野中的烈阳。虽然粗糙了些,但却充满了力量。
同时,还有一股生机勃勃的萌动从他胸口散发而开。虽然他眼睛看不见,但是他能够凭感觉‘看到’一棵细小之极的幼苗正在自己的胸膛中萌芽,生长。这棵幼苗所带来的生机和那金sè光芒的力量相辅相成,慢慢地充盈进身体和灵魂的各个角落。
周围的一切都在扭曲,溶解,解离成无数细小的闪光微粒,消失在深邃辽远的黑暗之中。现实空间的景物在法师视野中变得清晰起来,
仍旧有不计其数朦胧不清的线条在眼前舞动扭曲,飞速游走。仿佛呼啸的狂风,是灵体眼中的物质世界。爱德华不禁感到一阵恍惚,仿佛自己在一瞬间跨越了万年的历史长河,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个是记忆,哪个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