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是血色的,让精神也为之紧绷。
心灵术士摇了摇头,身体上的感觉也随之让他更加清醒——针刺般的剧痛从说不清楚的什么地方窜进脑海,也让他稍微欣喜。
有感觉,有疼痛,这就已经很不错了,至少证明自己还活着,还有身体,而且还能思考。
而还能够思考,对于一个心灵术士而言,就是最大的财富。
他勉强地眨了眨眼睛去查看周围,却只能感受到一片模糊的暗红。直到视野终于慢慢转动,他才勉强看到了一些类似风景的东西——模糊的视野逐渐对焦,那血色就变得深远,空旷的程度更接近天空,只是明暗不定,不时有一道道光芒划过,类似流星。
微微收敛了精神,他勉力开始调用自己的力量——那种近乎空空荡荡的感觉不妙之极,就连灵吸怪幼体的精神力已经耗费得七七八八。至于说神力,更是点滴不剩了——为了抵消那空间的里的能量乱流,以及穿过那空间转移的通道,那种危机之中,没有人不会全力以赴,耗空了力量也不算什么奇怪的。
灵能点,大概还剩了二十几个吧……
他慢慢凝聚了一下自己的能力,增幅显现了一个活力术。
虽然等级不高,但心灵异能的实用性总是很不错,这个灵能可以给显能者本身增加一定的额外活力,因此疼痛虽然还没消退,但爱德华已经可以感到精力的回复,终于可以重新站了起来。
“真特么的惨啊……”
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周围和自己,他不由低声嘀咕了一句——他的左手已经齐肘而断了,血肉被能量灼烤成丑陋的焦炭。糊住了伤口,而身体的右半边部分也是一片血肉模糊,那件一直陪伴着心灵术士的黑色长袍如今已经完全毁了。只剩下小半边的布匹,还挂在肩头。
他叹了口气。慢慢地扯下右边的布匹,撕下一条来包住手臂,剩余的缠在腰上,保护伤口的同时,也勉强遮住身体。
四周很空旷,不断降下的流星映照的赤红如火的天空,而脚下是如同细砂一样柔软的大地,只是那乌黑的颜色。和偶尔点缀其间的骨片,却让它看上去更像是不知什么生物的灰烬残骸。在视线的远端,是笼罩在一片暗红里的东西,高耸入云,雄伟高大超过了一切建筑极限的灰红褐色山脉,地面上深不可测的渊壑,在他的面前组成了一幅恢弘却诡异,恶毒却又宏大的,不可思议的壮丽场景。一种高温造成的空气扭曲效果让地面看起来抖动的厉害,让远处如同弯曲号角般锯齿林立的山峰和戈壁有着某种活动和不真实的感觉。
这里是哪里?
最重要的是。艾瑞埃尔去了哪里?
叹了口气,他目光掠过地面,沿着沙地上粗糙的痕迹开始迈动脚步——那是从他身周开始向着远方延伸。一道极不自然的浅沟。而原本在他身边的地方,模模糊糊的沙子就映出了一个人的形体。
所以,爱德华慢慢地加快了脚步。
拖痕里没有血迹,那么艾瑞埃尔受了伤也不会太重,至少已经愈合……周围偶尔有风吹过,不大,但也足以推动沙砾,所以拖痕形成的时间并不长,没有任何脚印的痕迹。或者是因为这东西就不是走路来的,但如果是很有力量的存在。就不可能拖着人行动了。
会飞的野兽?
不,从环境来判断。这玩意儿八成是个邪魔。而且,很可能是夸塞魔或者小魔鬼,而鉴于它没有原地进食,可能的情况有两个。如果是夸塞魔,那么就是这附近还有更强大的存在,它担心猎物会被抢走,所以留下一部分猎物,把看来比较好的另一部分带走,而如果是小魔鬼,那么就是这附近还有他们的同伴。
所以无论哪一个,都意味着必须追上去。
干热的沙砾在脚下慢慢变得尖利刺人,拖拽的痕迹从一座沙丘连到另外一座,这里的环境实际上与沙漠类似,一望无际相似的景色会混淆很多细节,比方说,地形的高低。甚至是距离的远近。唯有一个人的身影,在这一片戈壁之中格外深沉,恍如剪影。
脚步由快到慢,干渴和疲劳已经开始升起的时候,爱德华停下了脚步。
并不是需要休息,而是看到了视野尽头,那一片沙中醒目的白色。
他皱了皱眉。
心灵术士的视觉已经远超凡人,所以不需要多看一眼,就能确认那个熟悉的形体……但这视力也足够让他压抑住冲上去的冲动——地面与别处风沙吹拂的细密沙地不同,这片坡地上的土似乎松软了些,有翻动的痕迹。
拙劣的把戏。
片刻之后,随着细微的悉簌声,沙地上逐渐拱出了一个人的脑袋……
应该说是类人的,比常人大了至少一倍的眼睛突出眼眶之外,闪动的光泽似乎将之分成了几十个面,一条猩红的长舌从尖嘴巴里伸出来,不时地舔掉眼睛上的沙砾,然后是两条干瘦的手。
不过随即从沙子里拔出来的东西就已经不是人,而是肥大的虫豸——黑色的刚毛糊住了他的大半截身体,然后在后面形成一个红得发亮的腹部,皮和膜组成的部分膨大肮脏,四根节肢歪歪扭扭的从上面伸出来,除此之外还有一双如苍蝇一般的半透明翅膀,随即就扇动出嗡嗡的声响把它拖到半空。
他粗哑的发出个咒骂,两只复眼轮番向着前面看了两眼,似乎在确认什么,不过很快就放弃了,嗡嗡着飞向地面上的人。
然后好像有呲的一声响起。
好像是这么个声音,实际上怪物还没听清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一头扎进了沙子里,没头苍蝇一样胡乱扑腾,好不容易才终于从那一堆灰尘里面爬了出来,抬着脑袋看着眼前的人——对方就站在那里。手中的一柄短剑顶在它的脑门上。
“你是谁!”魔物大叫起来:“竟然胆敢偷袭伟大的巴恩图拉斯主君的忠实仆从,你死定了,主君马上就会用地狱之火把你烧成灰烬!”不过这喊声刚出口。那短剑已经在他脑门上切下了一大块皮。于是他的声音立刻就提高了八度:“别杀我!别杀我!英雄,别杀我!”
虽然距离很近。但是那苍蝇一样的复眼却让他足以认得那短剑——那应该是插在他腰上的他的武器,本来是的。
“这里是什么地方?慢慢说出来。”人类发出缓慢低沉的声音,对于炼狱语他并不熟悉,
“这里是……”怪物的两个眼珠不断转动,但稍微犹豫就倒了大霉,又是一片皮肉从脑袋上飞了出去,带着绿色的血浆,于是他立刻流利的尖叫:“我……知道了。这里是,这里是混乱之地!是巴恩图拉斯主君的领地!”
实际上这个答案等于什么都没说,在下层界面尤其是深渊,任何一个有力量,也有一些部下的邪魔都可以自称主君,整个下层界的‘主君’如果统计起来,恐怕比一窝子蚂蚁还多。所以怪物尖尖的嘴巴嘎巴了两下,似乎还要准备说什么,不过对方却似乎没有询问,“把你身上所有的东西都交出来。一件一件的掏。”
用魔物的皮做的剑鞘,可以给短剑附加一次锋锐术,一根附带着微弱魔力的腰带。还有一枚普通的戒指,这就是怪物身上所有的东西,他毫不犹豫地拿了出来。生命远重于财宝,这是聪明的家伙们都知道的事实。而且眼前这个看起来像是人的家伙,也远不是他能够随便耍花样的!
刚才从他身边把那个散发着正能量的气息,看来很美味的东西拖走的时候,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怪物暗自后悔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至少对方看来是初来乍到的。那么自己只要给他们带路肯定就能得到好处,不过也可以把他们带到附近的那个营地去。说不定可以跟那里的商人们换到一些什么好处……
这些思想闪动了一下,但立刻就在‘噗’的一声轻响里归于黑暗。匕首刺进脑壳,毫不犹豫的翻搅了一下,于是邪魔的身体立刻就燃烧一样变灰,继而砰然消失——位面的法则将这邪恶的灵魂带向冥河,或者那里或者会有什么东西告诉他一个他不知道的道理——永远不要在一个心灵术士,而且是传心者面前玩弄无聊的谎言。
爱德华扔下手里的短刀,来到艾瑞埃尔面前,细致的查看了一番。
“不管什么神的保佑吧……”他嘀咕了一句——看起来,炽天神侍没有什么危险,虽然脸色苍白,身上也沾了不少沙土,但并没有受到实质的伤害,她呼吸微弱而匀净,好像只是昏过去了而已。
于是犹豫了一下,爱德华捡起那匕首,从她身上的白袍上割下了两道,拧成绳索,把她绑缚在自己胸腹间,然后向着那个邪魔记忆中的聚集地走了过去。
诚然,充满着怪物的地方可能更加危险,不过也总比在这种沙漠戈壁之中强的多了,至少还是有可能得到水和食物的——
……
“一个巴佬?嗯,好吧,我当然也可以卖给你一些东西,但前提是,你要有东西来交换,这是多元宇宙之中唯一的真理,谁也不能违背。”发出声音的人抬了抬眼皮,暗淡无光的眼睛似乎是看了一眼眼前的人类,不过直到很久后才发出声音。
这个一身黄褐色棘皮的家伙与其是说是个人,到不如说是一只大蜥蜴。阔大手脚上明显的脚蹼和爪子,扁平的黄色面孔上,两道取代了鼻子的黑色窄孔之中喷出嘶嘶的低鸣——带着令人作呕的臭味喷在爱德华身上。
人类只能沉默以对。
在干旱的戈壁上两公里的跋涉之后,他已经没有什么兴趣开口废话,更何况,他面前这个玩意儿,也是这座营地之中唯一一个愿意对跟他对话的存在了。
“我需要一壶干净的水,和一个可以不被打扰的休息的地方。”
心灵术士说道。他伸手递过那个宝石戒指。顺手把那腰带,以及那柄匕首连魔法剑鞘一起奉上。不过对方这一次似乎连抬一下眼睛的兴趣都没有了:“巴佬,你以为我是谁?这些只能用来糊弄那些小魔鬼的东西对于我有什么意义吗?你知道在这里。一壶水比这些破铜烂铁要贵重多少倍吗?”
“我以为吉斯洋基人对于魔法武器的欣赏能力是别人没有的呢。”
吉斯洋基人当然没有什么欣赏能力,虽然说他们在魔法武器的认知上确实有点小长——这些臭名昭著的位面土匪最大的能力只有通过袭击和掠夺来充实他们的军火库。制造各种各样的战争武器。
不过这小小的吹捧好像是起到了一点作用,蜥蜴一样的脸动了动,伸手扔给爱德华一个小陶瓶以及一块木牌:“后面第三辆大车的三号单间,不过我们马上就要启程去时间之流,你要是不怕死,尽可以睡到那个时候。”
邪魔所谓的营地,其实是由十几辆车所组成的,类似商队的队伍。而现在他们几乎已经快要启程了。不过爱德华也并不介意跟着他们走,反正只要有几个小时的睡眠,他的实力就可以恢复大半,到时候凭自己的力量也足够去任何地方了。
至于那个时间之流是什么,他更没有兴趣过问。
所谓的单间充满了下层界的恶意——其实也就只是用几块木板在一辆车中隔出来的小小房间,宽度不到五尺,高度只有三尺多,几乎也只能容一个人躺下而已。而且到处散发着一股油腻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不过倒也不算什么。至少还得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封闭空间,不像挤在外面的那些倒霉蛋,连躺下的地方都没有。
将艾瑞埃尔小心的放到角落。让她不至于碰到什么地方,他才勉强的盘膝坐下,拿过那个水瓶喝了一口。却不由摇了摇。
与几个神祇的两场大战。早就已经让他疲劳到了极点,身体的伤势更是沉重无比……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并不那么糟糕,但实际上大部分都是自我催眠术的功劳,此时精神一旦放松,他就感觉自己所有的肌肉都在酸麻刺痛,就像是马上就会散架一样。
不过,他还是必须强撑着,将一小块布沾湿,轻轻擦拭着艾瑞埃尔的嘴唇。让那已经干枯的唇瓣吸收一些水分。
这已经是他目前能够想到的最好的方法,幸好。还算有效——片刻之间,女孩已经微微睁开眼睛。看着他。“我……已经不要紧了,只是没有什么力量,没法动而已。”她小声开口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她的脸色苍白,声音虚弱暗哑,但那声音却足以让心灵术士跳了起来:
“你,等等……艾莲娜?”
“是的。”女孩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真厉害,一下就认出来了……唔。”
女孩儿的眼睛猛地睁大,因为男人已经俯下头,猛地用自己的唇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爱德华贪婪的抱紧她,用力的拥吻着,仿佛要用唇舌的温度,将她融化。
……
良久之后,纠缠在一起的唇舌才终于分了开来。
爱德华瞪大了眼睛,仔细的观察着眼前的面容,女孩苍白的面容因为片刻的缠绵而染上了一层娇艳的红,娇喘细细,然而那双蔚蓝的眼眸,以及那种稍微柔弱的气息,显然都与炽天神侍大不相同。
艾莲娜。
这意外之喜让心灵术士脑海中呼呼作响,一时间却又不知道如何提问。“这究竟是……”
“是因为……艾瑞埃尔的灵魂,受到了很大的损伤了吧……”轻轻喘息了两声,女孩轻声开口道:“她一直在透支自己的力量来保护我们,可能是……因此而造成了灵魂上的巨大损伤,所以……她暂时昏睡了过去。”
“这样吗?”爱德华叹了口气。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话……
“你想要故意损耗她的力量?”
当然不可能——在不知道艾瑞埃尔是不是会利用自己的力量来做出损耗之前,爱德华不可能做出哪怕一点儿可能损害艾莲娜的事情的,所以即使知道那个方法,也未必能有用。
“你咋呢么知道她的情况》”
“她知道的事情,我大概都有一点儿了解,”
“我很累,可以睡一会儿吗?”
一根手指准确的点在了银色刀刃的锋尖上——在后者悄无声息的刺进他的身体之前。随后一个转身,避开来自身后的偷袭。左手虚抓隔空一引,那人就直直的飞起,还没有弄明白自己的心灵诱惑已经失效的女性吉斯洋基人猝不及防,来了个亲密接触,当然,那个扁平的面孔能否引起恶魔的兴趣,他人并不知道,不过从两个脑袋撞的“嘣”一声巨响来看,他们可能也很难有什么好感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