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修和藤妖常娘子同在一个屋檐下,但平日里也说不上什么话,一个住在东厢房,一个住在西厢房,硬生生住成了点头之交。
他留在医馆当学徒,很快上手了煎药的工作,领着微薄的薪水过日子。
他寻常也没什么花销,衣服都是直接变化出来的,食物大多时候也是自助,钱反而还有盈余。
常娘子大多时候不出门,只专心酿酒和做绣活,帝修有时候看常娘子针线要用完了,便给她带些。
时间久了,常娘子偶尔需要些什么,也会给钱让他帮带一下。
除此以外,就没别的交流了,两个妖都是喜静的。
001没事便注意着许承宗的学习进度,算着时间,越算越着急。
许承宗并不是什么天才,又荒废了那么多年,坚持了一个多月后心口憋的那口气终于开始泄了,他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考上秀才,然后抱得美人归。
其实他能坚持这四十多天,就是县令夫妇和教他的先生都觉得惊奇,见他开始懈怠,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一见钟情,他能头脑热了那么久,已经是连001都感到惊奇的地步了。
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事铁定黄了时,事情又有了转机。
县里有个大善人,喜得金孙,办了流水席请了不少人,其中便包括县令一家和孟家,许承宗兴冲冲地去了,然而孟丽娘却没到。
许承宗本以为席间能见到心上人,却没见到,去问孟方旭,对方没给他半点好脸色,甚至带着莫名怒气,要不是给大善人面子,怕是能打起来。
许承宗心里发慌,连忙追问到底怎么了,还是孟方旭身边的小厮说漏了嘴,他这才知道她病了。
许承宗再也坐不下去,赶着马车便要往孟家去,拐过一道弯后又想起来要找个大夫,路过仁安堂时,下去拉走了一位。
黄大夫彼时正要轮值下班,成了这个幸运儿,连药箱都来不及拿,就被掳走了。
001和帝修说了这事,后者问道:“孟丽娘是怎么回事?”
“四天前许良的任命书到了,桐县县丞,不太清楚这桐县是个什么地方,但好像还不错。孟家觉得许承宗考秀才没戏,想把孟丽娘许给许良,孟丽娘听说后前日晚上开始闹绝食抗议了。”
001回味了一下,琢磨道:“我怎么觉得这剧本和咱以前做的那些世界线大同小异呢?”
帝修觉得头大,心想着正缘不是应当是互相成长,变得更好么?难道自己看走眼了?
孟方旭快一步赶回家,看到许承宗还找了大夫来,又听秋菊红着眼睛来说小姐不肯吃饭,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人放了进去。
秋菊叫里面伺候的丫鬟将纱帐放下,这才迎了黄大夫进去,许承宗下意识要跟上,不等孟方旭和丫鬟阻拦,又缩回腿来,扶着门框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黄大夫先前来过,再次给孟丽娘号脉过后,叹了口气,道是心病还须心药医。
孟方旭瞪了许承宗一眼,后者准确接收到,嘴唇嗫嚅,心中且喜且愧,喜的是自己不是一厢情愿,愧的是自己竟生了退意。
他听不到里面人的动静,心里有些着急,情不自禁对着屋内喊道:“丽娘,我许承宗对天发誓,此生非你不娶,若有违背,便叫我……”
孟丽娘本躺在床上默默垂泪,双眸黯淡,听到这声音才有了活气,想出声制止他发毒誓,却耗得身体虚弱,只发出了一阵闷咳。
“……五雷轰顶,断子绝孙。”
001:“好毒的誓言!”
孟方旭、黄大夫等人也被他的毒誓震住。
纱帐后有微弱的啜泣声响起,秋菊注意到她想起身,连忙去扶她,孟丽娘伸着手想去掀帐子,又想起自己未加梳洗,并不整洁,又无力地垂下手,哀哀低唤了一声“许郎”。
“许郎,你又何苦。”
许承宗红了眼眶,一眨不眨地看着挡住心上人的屏风,心内柔情万千,也想问她你又何苦。
千言万语,他最终说道:“丽娘,你千万保重身体,待我考上秀才,必风光迎你进门。”
孟方旭皱了皱眉,想问他要是考不上怎么办,许承宗却突然红了眼眶,哑声道:“若我没能考上,便是个失信小人,丽娘你又何苦为我这小人糟蹋身体。”
“许郎……”
“小姐!不好了,小姐晕倒了。”
秋菊惊呼出声,许承宗顿时一惊,一步跨进了门内,孟方旭拉住他往后一拽,忙让黄大夫再去看一下。
黄大夫:“饿晕的。”
孟丽娘再醒来已是傍晚,她想起昏迷前听到的声音,面露羞怯喜色,正准备问秋菊,便见床头坐着母亲,眸光顿时黯淡下去。
孟夫人看着她神情的变化,抚上她泪湿的鬓角,哀叹道:“那许承宗你也不过见了一面,哪就引得你倾心至此?为了他,竟自损身体至此?那许良你也是见过了,不比他好上千万倍?”
孟夫人借着散心为由,带着她去了许家村转悠,见过许良一面。
“娘,你看到了许举人谦谦君子,我看到的却是许金氏手上疤痕累累。”她的声音轻得像烟,仿佛一吹就会散去。
孟夫人一怔,努力回忆着许金氏的手,却只记得一容颜苍老,头发灰白的憔悴女人。
孟丽娘缓缓挪动身体,费力地抬手,搭在她母亲的右手上,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手背上的一道很浅的瘢痕。
“娘,这是你在爹爹三十岁生日时为他做长寿面时烫的,许金氏手上有许多,新的叠着旧的。”
孟夫人浑身一颤,目光落在自己手背上,哑声说道:“君子远庖厨。”
“我不懂这些,娘,我不想成为许金氏。”
孟夫人在她的莹莹泪光中挫败下来,握着她的手,彻底败退:“好,娘应你,许、许公子只要是诚心诚意,不管考没考上,娘都同意你们的婚事。”
孟丽娘顿时哭了出来,额头抵着她的手背,哽咽道:“娘,对不起,女儿不孝。”
孟夫人也跟着哭。
半晌传来敲门声,她才止住眼泪,带着赌气道:“许公子还在,你要是好好吃饭,娘就准你见他一面。”
孟丽娘错愕,旋即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血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