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修每个月会约苏婉柔出来一次,被魏母催的多了,可能会多一两次,或者是喝茶,或者是踏青,与她聊着她最近读的书,偶尔会说起第一次聊的话题。
苏婉柔母亲已经去世,在家不受继母待见,福安长公主便以母亲的身份将她带进了长公主府,苏家那边也不敢说什么,隔三差五送些东西,或是信件来联络感情。
她时常跟在长公主身边,那些个宴会去的少了,多是去市井里转转,或者去国子监蹭课。
国子监那些老夫子免不得说道,但都被长公主三言两语挡了回去。
福安长公主是个奇妙的人,她生在这环境下,却从不将希望寄托在谁身上。
当年被指定要求和亲,她在被放弃前主动同意,欢喜地嫁过去,赢得了敌国国君的喜欢,赢得了百姓的爱戴,最终帮天圣赢得了那大片国土。
之后三次和亲,她“克”夫克得很爽快,虽然名声坏了,但却成了天圣最尊贵的长公主,亲弟弟也要敬三分。
她在夹缝中寻找适合的生存之道,现在交给了苏婉柔。
第一课,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包括父母兄弟,父母兄弟都不可靠,更遑论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夫君。
苏婉柔看帝修时依旧带着情谊,但这情谊却不再是她的全部。
还是那家茶楼,帝修问苏婉柔喜欢什么,她这次没再说“听公子的”,而是道:“我喜欢祁红。”
祁红味道鲜醇,甘甜而细腻,和其他的茶比,她比较喜欢这个。
帝修没什么挑剔的,便点了壶祁红。
苏婉柔端正地坐在他对面,神情温婉依旧,只是似有犹豫,手指揉着帕子,半晌吞吞吐吐道:“魏郎,我在跟着阿娘学医。”
她先前连入门都未达到,这事便和谁都没说,帝修也便当不知道。
“你喜欢吗?”
苏婉柔眸光亮了起来,立刻回道:“喜欢的,我真的很喜欢。”
帝修和声问道:“学得如何?”
“才认得各种草药,正在看医案药方。”苏婉柔略有些沮丧。
“不急,基础记得夯实,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来找我。”帝修思索着倒是可以从燕陵那要些医书医案来。
长公主府什么都有,但苏婉柔还是没有拒绝他的好意,轻声说好。
随后一室寂静,苏婉柔欲言又止,很是挣扎,帝修主动问她:“可是与我半年前问你的问题有关?”
“是,我想、我想继续学医,”苏婉柔立刻顺着他的话说出内心所想,只是不免忐忑,轻抿了下嘴唇,抬眼直视他,“我想当医女。”
“想便去做,我说过,你应该为自己考虑。”
她深吸了口气,敛去笑容,一脸正色:“我还想当个游医,见识阿娘口中的广阔山河,给很多人治病。”
“很好的目标。”
苏婉柔一怔,探究地看着他,吐出一口气来,笑容带上了真实雀跃,旋即又淡了回去。
她抿了抿嘴,小心试探道:“可女子嫁人要相夫教子。”
正这时,茶送进来了,伙计为二人添了茶便退了下去。
待门关上,帝修看她:“那你是不想嫁,还是不想待在后院。若是后者,父母那我去说,或者我去求个外放,带你离开昭都。”弃文从武也算是个外放,他并没有特地说清楚。
苏婉柔摇头:“这对你不公平。”
帝修静静道:“对你也不公平。”
苏婉柔顿觉眼睛一酸,委屈不知从何处冒上心头。
她低头借着喝茶掩去失态,过了会儿才再抬头,细细端详着眼前的郎君,恍然有些想不起他曾经的模样了。
哪里都像,又哪里都不像。
她终究没问出那句话,哪怕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她真心喜欢着以前的魏郎,温柔又贴心,但现在的魏郎让她感到轻松。
不用去讨好,不用装着喜欢那些根本不喜欢的东西,可以说自己的想法,他甚至会鼓励她去找到自己的路。
她想自己还是自私,才不敢去打破眼前的假象。
她低头看着红汤中映出的倒影,目光逐渐坚定,她直视他眉眼,郑重道:“我不想嫁。”
帝修点头:“家父家母与令堂那我去说,只是退婚之事难免会对你名声有影响。”
帝修也不可能给自己泼脏水,把锅都揽自己身上,但不管是性情不合还是八字不合,女方肯定会受到闲言碎语。
苏婉柔又是摇头:“我本也不打算嫁人,况且如今有阿娘护着我,不会有人来我面前说三道四。”
这件事说开,苏婉柔心下石头落地,端着茶杯,悄悄看他,被抓了个正着后有些窘迫。
“二娘还有何话要讲?”
苏婉柔嘴唇蠕动,突然想起什么,以茶代酒敬他:“小女子十分感谢公子的提点和帮助,让我重获新生,也祝公子能找到心意相投的良配。”
帝修举起茶杯,微微颔首:“也祝你达成所愿,往后顺遂。”
待分别时,帝修送她上马车,婢女撩开帘子,苏婉柔躬身准备进去时却是身形一顿,迟疑着还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眸中情绪万千。
帝修与她对视,问道:“是想问他吗?”
苏婉柔没想到他会主动点破这件事,犹豫了一瞬,还是点头。
“他在守护你。”
苏婉柔下意识四下环顾,忍不住想追问,却见他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她眼眶顿时酸了起来,咬住嘴唇,点了点头。
“去吧,别再问,别再回头。”
送走苏婉柔,001气得去敲帝修脑壳:“你干嘛告诉她,万一泄露出去,别人当你妖魔鬼怪怎么办?”
“她不问,便已是态度。”
“你什么时候那么容易相信其他人了?”
“不是相信,她说不出去。”
消化了下信息,001又问:“她不是很喜欢魏子孝吗?发现人没了,都不难过?看世界线里,她对魏子孝的感情也不像假的啊。”
“一,感情的事,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