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说古
苏瑶在后厨溜了一圈，上楼的时候仔细听了听自家包厢的动静，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才敲了敲门进了屋：“我钟叔去陪客人啦？”
“嗯，他有工作，忙着呢。”张婷臻的脸上还有红晕没有褪去，苏瑶知道她面皮薄也不点破，只说起了楼家的事情。
“那个楼千麟病这么重，那个当妈的怎么不给他看病啊？”说起那一家子的事情，张婷臻果然神色便冷了下来。
“陈美娟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张婷臻想起家里的那些事情，神情有些怔忪，但一想到今天那女人的样子，又觉得挺生气的。
“我外祖家和楼家从前是姻亲，两家关系一直都不错，他家如今的家主，也就是千麟的父亲，小时候身子不好，那时候我二爷爷在魔都当了大官，就接了他去魔都治病。然后他就留在了魔都边看病边上学，小时候，楼霄等于是和我一起长大的。那时候我虽然还小，也知道两家的意思是什么，他也是知道的。可是等我们两个长大了，世道也乱起来了，然后，我家里就出了事，一家子被下放到了农场，自然和那边断了联系。然后，就听说，他娶了妻，还没足月就生了千麟。那个时候我很难过，正好碰上了金昊阳，就接受了他，没想到，却给自己领回了一头狼。陈美娟，其实是他家里硬塞给他的，我知道楼霄的脾气，肯定是对她很不好，她才会迁怒我。我其实觉得她也很可怜，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却甘愿做了家族的牺牲品……”
“干妈，我倒不觉得她可怜，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自己选择的，你怎么就知道她不是为了楼家的财富和家主夫人的显赫地位呢。他们楼家这样前恭后倨的，我看也不是什么值得交的人家，趋炎附势，逢高踩低的，不过是一家子小人。也幸好你没有嫁到这样的人家里，要不然，看到你们家落难，他们还不定怎么欺负你呢。就你那绣品，那女人也好意思给三百块，我跟你说，以后再不要去送绣品了，你那绣品，我来帮你想销路。”
张婷臻有些难堪，毕竟，前几天她还说要靠着自己的能力养活三个孩子，现在绣品卖不出去，她这话等于是打了自己的脸：“瑶瑶，对不起，干妈没本事……”
“哎呦，干妈啊，什么跟什么啊，您是真不知道自己的价值啊，您知道吗，这要是放在几十年以后，就您这绣品，能卖出天价去。我可不是吹牛，擎等着吧，早晚我能靠着干妈你赚个盆满钵满的，您信不？”苏瑶就不信了，这绣品哪怕卖不出去，她自己留着，用不了那么久，就等二十年以后她就能让这东西卖出天价来。
说起自己的绣技来，张婷臻还是挺自信的：“就你这丫头嘴甜会说话。不过，你干妈这一手绣活确实也是得自我们袁家的真传了。当年我们袁家在苏州那可是鼎鼎有名的，还有皇上那会儿就是宫廷御用的第一绣坊，袁家的千针乱秀，那可是咱们家的独门绝活，传到了我这一代上，会这绣法的也不会超过十个人。”
说着，张婷臻干脆把那副双面绣品从包袱里拿了出来。
这还是苏瑶第一次这么全面仔细地看这绣件。
正面，一只蓝底白花的大肚戏颈玉瓶，当中插一支怒放的梅枝，最奇特的是那玉瓶之上，仔细看，还趴着九个姿态各异，憨态可掬的孩童。玉瓶边上，一炉檀香还未燃尽，袅袅香氛随风飞舞着，恰似一朵青云直上云巅。
张婷臻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指给苏瑶去看：“这是青云直上图，红梅代表鸿运当头，品行高洁，玉瓶和孩童代表平安和祥瑞，檀香和祥云表示步步高升，青云直上。这应该是特意给哪个高官准备的贺礼。图案是楼家指定的，提前一年就给我说过了，光是构图我就想了一个多月，也幸好上一次被抄家的时候，这副图我绣了个大概拿到楼家去配线了。要不然，我半年多的心血就白费了。”
想起那一次的无妄之灾，张婷臻仍然有些后怕。不过，也就是那一次让她认识了钟明，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想到这儿，张婷臻有些愣神了，脸上也不自觉起了一丝红晕。不管是富贵时，还是落难时，都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不求回报的全心对她，当她是个孤苦无依的小寡妇时，他什么也不问也不说，只默默关心她，照顾他们娘俩的生活，当她对他坦白自己的过去时，他还是什么也不说，也不问，却向她求婚，还让出了自己的房子给她住，现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了，他更是什么也没问，还是同之前一样，只一味对着她这个人。
张婷臻觉得自己坎坷半生，才算是看清了人。那些为了自己的家世财富接近自己的人，哪怕看起来再真心，再情深，又哪里比得上一场政·治风暴的洗礼呢。也只有他，看中的纯粹是自己这个人……
“哇！这一面更漂亮，这是牡丹。”苏瑶半天听不到张婷臻说话，知道她又想起什么了。自己翻看起了绣品的另一面。
“嗯，这是花开富贵图。像这种大面积的花卉图案，最能体现我们袁家乱针绣的特点。你看这里，这里，是不是感觉图案更立体了，把这花瓣之间的层次和色调的递进表现得更有厚重感。我学艺不精，这要是外婆绣出来，能更好看，更丰富。”
“我的乖乖，就这图，绣了一年啊，那不要脸的敢给你开三百，我给她一脚踢到天边儿去。”
苏瑶更加不忿了，就这綉件，完全是个工艺品啊，国宝级别了吧，她还不打算卖了。
“干妈，你卖多少？我买了吧，哪怕收藏呢，我放家里当嫁妆。”苏瑶开始没脸没皮磨咕张婷臻，让张婷臻好笑不已。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哎？我们袁家的针法可是传女不传男的，要不，你跟着我学绣花吧。你现在是我的干闺女了，学我们袁家针法正是合适呢，我怎么没想到呢。到时候，你要是学成了，我这也算是把我们老袁家的绣技发扬光大了啊！”
说着，兴奋地拉了苏瑶的手，可片刻后又有些心疼起来：“你看看，这手都让你糟践成什么样儿了，怎么这么多老茧子，比你妈我的手都粗了，就这手，别说拿针了，能把绸子刮成毛毡片儿了。不行，从今儿起，得天天拿牛奶泡手，抹上蜜膏，还得把这些老茧修掉了……”
“行啦，我的干妈啊，您可饶了我吧，就我这猴子样儿的性子，让我坐那儿一天一天的不动地方，您还不如给我脖子拴根绳吊树上得了。您啊，还是好好留着您的袁家绣技吧，也别怕没了传人，这不还有钟叔呢吗，等你们结了婚。赶紧给我生个妹妹出来，不什么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