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凶了。
在说话的时候,祁淼是直面着苍云的,她眼睁睁看着苍云脸上的表情变得空白了,煎熬的情绪令他思维变得混沌了起来。
像是发生了什么奇妙的化学反应一样,苍云似乎在逐渐收敛起自身所有的棱角,底线也在祁淼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之中退到没边儿了。
苍云的这张脸非常漂亮。
即使她见过许多长得好看的人,例如杭亭和沈清河,眼睛每天都在被人类高质量长相呵护着,但祁淼还是要如此感叹。
深色的衣服更衬得他深邃的眉骨如用玉雕琢,在严苛极简的条件下也高贵得如天上月镜中花,身形似Alpha一般高大清瘦,像是绢布上浓墨重彩勾勒出的人物。
他的眼皮很薄,像一把开了的刃,中和了阴柔。
长得再出尘的人,沾染上了人世间的情情爱爱,也未能免俗。
人都是视觉动物,当然了,这是祁淼自己的领悟,不知道别人是不是,反正她是。
再加上刚刚正好发泄了情绪,祁淼在凶完苍云之后,耐心反倒是比之前更多了一些。
不知何时苍云的姿势已经变成了单膝跪在她身前了,这是很明显的下位者的姿态,但他做起来却没有半分的犹豫,于是祁淼便居高临下地,借着机会欣赏这一幕。
苍云泛红的眼眶中蓄满了摇摇欲坠的泪水,只要他轻轻眨一次眼,就能流出大颗大颗的泪珠来。
祁淼会偷偷脑补他落泪的画面,在脸上流淌的泪水,会不会像是停留在花瓣上的露水一样,圆润晶莹,惹人怜爱?
可苍云没有眨眼,死死地盯着祁淼,此时也顾不上说出来的真话会让人感到丢脸和羞耻了,毫不留情地主动将自己的内心全都在她的面前剖析开来。
“对不起,我不该任性地跟你闹小脾气……”
崩溃的情绪如同一座大山,压弯了他向来挺直的脊背,不停颤抖的身子使得泪水终于滴落在地上,在到达地面的一瞬间,泪珠表面裹满了尘土和砂砾,接着便很快消失不见。
祁淼本应该被这张昳丽的脸牵扯住心神,然而她的理智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家出走,她更在意起苍云话中的内容起来。
“闹脾气?为什么?”她疑惑地问。
实不相瞒,单看苍云给人的感觉的话,他真的很像是那种会不屑地冷哼,说“感情?算个屁啊!”的绝情人士。
然而他不仅是个实实在在的恋爱脑,今天还被醋意冲得头脑发昏,闹起了脾气。
当两人都愿意沟通的时候,矛盾会更容易被解决,祁淼这一句追问,相当于把苍云的话匣子和泪匣子一起打开了。
他哽咽着些想要说些什么,哭得也更凶了。
“我看你和那蜘蛛女聊得很入神,连我走到你的身边了,你都没有理睬我……”
苍云双手握拳,膝盖的骨头被坚硬的地面硌得发疼,他却浑然不觉,满心满眼地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祁淼身上。
明明是她自己给人家起的代号,现在祁淼却面无表情地纠正他,“她不叫蜘蛛女,她的名字是朱茱。”
祁淼的神色很认真,几乎是在发号施令。
强调那女孩的名字在她眼中,竟然是比安慰苍云的情绪更重要的事情。
苍云的哭声一滞,好不容易缝缝补补的心再次脆弱地碎成了几片,眼角处又涌出几滴泪来。
他又缓了一会儿,痛苦地闭上眼睛,认命一般地说道:“我知道你更喜欢女孩,从小到大都是,所以……我在一般的情况下都会很没有安全感,看见你和她第一次见面就如此要好……抱歉,我失态了。”
“并不是向你索取什么的意思!我刚才……只是在说出事实,你也可以不用理会。”
糟糕,似乎越说越感觉到委屈和苦涩了。
苍云不敢抬头去看祁淼的脸,名为“自卑”的乌云笼罩在他的头顶,随时都有可能落下一场大雨,将他浇得狼狈至极,宛如丧家之犬。
当主人都不理他时,他的确也跟没有家的野犬没有区别。
然而苍云一直以来也是被放养着长大的,能够坚持下来,完完全全长成祁淼喜欢的样子,全靠他不停地给自己下心理暗示,告诉自己他才不是没人要的狗。
他已经习惯了从祁淼在纸上写下的只字片语中分析出她的喜好,并把得出的结果当做自身努力的目标,苍云认为祁淼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他就给自己营造出那样的人设,认为祁淼会喜欢什么样的人,他就拼尽全力也要成为。
祁淼喜欢乖的、听话的,那就没有人会比他更顺从;祁淼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染指,他就守男德,别人休想碰到他分毫。
在成长的过程中,苍云百分百是跟在祁淼后面的,并且他心甘情愿地确保着,只能看到那一人的背影。
一直不被关注的流浪狗,哪怕是被主人关在笼子里,也能得到安全感。
祁淼曾不止一次地,将欣赏的目光落到苍云的身上,无论是对着那张脸也好,还是对他的能力感到满意也好,都会让苍云感到愉悦。
看吧,在他几乎泯灭人性的对自身的严苛要求之下,苍云顺利长成了祁淼会喜欢的样子,在庆幸自己没有走偏的同时,他也在时刻都恍惚着。
人总是会变的,万一……万一祁淼的喜好变了,他不再是那个百分百都合对方心意的“苍云”了,要怎么办?
当特意塑造出来的东西不再能讨得祁淼的欢心了,他还有存在下去的意义吗?
基于虚假的性别为基点的,他伪装了多年的面具被连皮带肉地撕下来之后,与疼痛一起出现的,还有苍云迷茫的情绪。
到底要怎么做,祁淼才能继续喜欢他?
苍云不敢做过多要求,小心翼翼的忠犬不求她的眼中只有自己一个,最起码……也不要因为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女孩,就毅然决然将他抛到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