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河在偏远的小农业星出生。
但在那里,他不叫沈清河,他的名字是沈弃。
似乎没有父母会为孩子起这样一个,象征着不祥,充满了诅咒意味的名字。
沈弃,顾名思义,他是个被抛弃、没人要的孩子,作为帝星贵族沈家的私生子,他与母亲的存在都是不被承认的。
那时沈家的家主沈城,年轻时玩得花,母亲听了他花言巧语的哄骗,于是就有了沈清河。
沈清河的母亲虽然是个柔弱的omega,但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孤苦无依的成长环境培养了她坚强自立的性格,她从沈家那里得到了一些钱,逃到小农业星,本以为就此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可一个大着肚子的女性omega,孤身一人来到农庄,身上穿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体面的衣服,基本上大家都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在他还被叫做“沈弃”的时候,他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帝星的沈家,他的世界只有脚下的土地,头顶的天空,手中的书本。
寻常孩子所必须的日常玩耍,对于“沈弃”来说,是一件陌生且奢侈的事情。
就因为不能选择的身世,他便失去了得到快乐的资格。
沈清河从小就知道,母亲并不爱他。
可她又是一个极其认真负责的人,会让他吃上饱饭,穿上柔软的衣服,还会让他接受在小农业星最正规的教育,尽她所能地给沈清河最好的生活。
没关系,不需要有人来爱他。沈清河这样想着。
母亲在小镇上找了个会计的工作,同时家中的田地也不能荒废,偏远的小农业星还是半人力半机械化的耕作方式,年幼的沈清河放学回家就会帮她干些农活。
每当农忙时节,沈清河会向学校请几天的假,虽然他家的土地面积并不大,可只有他与母亲两个人料理,在田里一待就是一整天,渐渐皮肤被晒得黑了,手上也磨出了泡,后来又变成了薄薄的一层茧子。
幸亏他天资聪颖,哪怕缺上几天的课,回来考试照样也还是第一名。
学校在开家长会时,看见“沈弃”这个名字居于榜首,母亲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才会露出一丝笑容。
老实讲,沈清河一直觉得,那些会在巷子里堵住他,往他身上丢泥巴,对他拳打脚踢,叫嚷着“没人要”、“不知道哪里来的杂种”的那些小孩,个个都十分幼稚。
他不想给母亲惹事,哪怕那些“调皮”的小孩们弄脏了自己新洗干净的衣服,哪怕是在他身上弄出了伤口,他都不会还手。
哪怕……他一拳就能给熊孩子们揍趴下。
沈清河只会护住他怀里的书包,他的书本和作业如果被撕碎的话,再去修补会很麻烦。
幸亏那些孩子们对书本上的知识,都不感兴趣。
他也知道,就算是母亲,也是不受街坊邻里们待见的,经常成为别人茶余饭后口中的谈资。
后来,镇上来了个小姑娘,那一年,沈清河12岁。
沈清河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他也曾站在田野的那边远远地望过,她白白净净的,头发很长很黑,身上穿着用他叫不出名字的名贵料子做成的衣服,她住着镇上最大的房子,很受大家的欢迎,走到哪里都众星捧月,像一位金枝玉叶的小公主。
听人们说,小公主住在离这里很远的帝星,只有放了寒暑假才会来小农业星住上两三个月。
而沈弃呢,他与小公主的距离,就像是那帝星与小农业星,相距数万的光年,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所以起初沈清河并没有在意,每天在地里埋头劳作,若是闲下来了,他会看些书籍,看到母亲下班回来,摘些菜,淘米做饭。
他认为自己并不需要朋友,但他会装作老师与家长都喜欢的样子,那种乖巧听话成绩优秀的好学生。
大家都想去找小公主玩,其中就有欺负过沈清河的调皮捣蛋的熊孩子们,或许现在叫他们为小混混会更加合适。
小公主似乎不太乐意搭理他们,比起男生,她似乎更喜欢和女孩子们一起聊天玩游戏 ,还会大方地分享她从帝星带来的点心与糖果。
在小公主那里吃了闭门羹,他们索性便将怒气发泄到沈清河身上。
打骂已经是家常便饭,只要不弄出明显到影响活动的痕迹,沈清河不甚在意,母亲也会装作视而不见。
沈清河至今还记得,第一次与小公主说话是在一个下午,那天与往日也没有什么不同,他在镇上的市集上买了一袋子鸡蛋,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蹦出来的四五个混混将他围住,把他逼进那个熟悉的巷子里。
“今天算你倒霉,正好过来给爷几个揍一顿消消气!”
鸡蛋碎了一地,混着灰尘和泥土一起,弄在了他的衣服,沈清河被一脚踹倒在地,无数个拳头落到他的身上,他只蜷缩起身子,护住头部等要害位置,实在痛得厉害了,才只会咬着牙发出几声闷哼。
不过,这些拳脚很快便停了下来。
小公主出现在那个狭窄逼仄的小巷,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巷子的。
她逆着光站着,头上还编了两条可爱精致的麻花辫,静静看了一会儿“无良少年霸凌书呆子”的场景后,猛地上前拽住一个混混的衣领,三下五除二就将他走得鼻青脸肿,以一种极其丑陋的姿势瘫坐在地上哀嚎着。
小混混们都看傻了,走也不成打也不成,谁能想到看上去娇滴滴的小公主,居然是个暴力萝莉。
“真是看不惯你们这幅恃强凌弱的嘴脸。”小姑娘冷哼一声,“居然还浪费粮食,不要脸。”
她的家教很好,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骂人的词汇也就是“不要脸”了。
没有人知道平日里喜爱和女孩子们聊天喝茶的小公主,最大的爱好是打拳。
四五个人一起上,竟然都不是她的对手。
不到七八岁的孩子,身材娇小纤细,爆发力却极强,打起架来灵活得像是一只豹子,在不大的场地里耍得对手团团转。
沈清河撑着墙,勉强支起身子,他的身体有很高的耐受力,混混们不会对他下死手,所以此时皮肤上出现的淤青看着渗人,却并没有伤及根本。
喉咙间泛起血腥气,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小混混们很快就逃窜跑了,因为刚刚的运动,小公主的脸色红润,原本编得整齐的麻花辫已经散了,轻喘着气,一步步向他走来。
那一刻,沈清河觉得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振聋发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