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拿出一支烟。
在桌面上轻轻地墩了几下,有点像打夯的意思。司马亮没抽过烟,也没见过抽烟的人有这样的操作,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但也只能看着。
老板随后把烟叼在嘴里,却又没有点着。然后又拿下来,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吸了两口气。把烟夹在手指中间,玩弄起来。
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
小金看到老板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就来了气。联想到别人拿上白条,到自己家兑付时的情景,就想到这个老板,也不知道心里是咋想的?
欠别人的钱,还显得如此心安理得,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由得就来了气。说道,“你们厂子欠我们的原料款,好几年了,也不归还。我们今天,就是来讨这一笔外欠的。”
老板上下打量了小金一眼。
没有说话,继续玩他的香烟。小金接着说,“我们坐火车换汽车,好不容易来到你这儿。你大眼也不瞧我们一眼,欠债还如此理直气壮。连话也不说,这是要干嘛?要赖账吗?”
二村长带着欣赏的表情看着小金,她也没想到,一向柔弱的小金,在债主面前一反常态,直接把赖账都说出来了。这一下,老板坐不住了。
站起来又坐下。
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你看看我们厂经营得这么好,像是拖欠别人款项的样子吗?再说了,你要找的是我们厂吗?”
小金掏出一张单据来。
照着上面念起来,某年某月某日,某某拉走产品多少吨。你不是柳庄纸箱厂的吗?
老板甚至笑了笑。摇摇头说道,“我还真不是柳庄纸箱厂的,你进我们厂没看到吗?我们门上的招牌叫柳庄纸品厂。”
“虽然是一字之差,结果却相差十万八千里。要不我说你找错地方了?怎么就能找到我这儿来?你到十里八乡访一访,问一问,我们纸品厂欠过谁的钱,只有别人欠我们的,没有我们欠别人的!”
小金一时语塞。
求助似地看看司马亮。司马亮一直盯着老板后面看,有很长时间了。他看的是老板身后高悬的营业执照、法人代表证明。
上面写的确实是纸品厂,但是法人代表的名字却跟小金带的白条上的名字,一模一样。所以,司马亮对着老板说,“虽然你的厂子由纸箱厂,改名为纸品厂,但名字变了,法人代表并没有变呀。”
“纸浆厂的法人代表和纸品厂的法人代表,是一个人哪?就是老板你呀。”
老板这下才知道,来者不善。
人家一下子就抓到了问题的本质。连忙说,“我这纸品厂跟纸箱厂没有任何关系,你在那儿是瞎说。”
一部色厉内荏的样子。
司马亮心里反而踏实了。“我们坐火车,换汽车,千里迢迢来到你这儿。我们提前不做好功课?能找到你这儿来吗?”
“我们为什么不找到其他地方,就来找到你了?这个账是赖不掉的。小金手里拿着的单据,上面有你的盖章啊。你确实从人家工厂拉走了产品,但是你没付钱,所以人家在上面备注了一个欠字。”
“这是你的欠条啊!多少年了?如果我们不找到你这儿,你是不是打算要赖掉这部分钱呀?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不能通过这种方法,来昧掉人家的钱。”
“你看看,这个条子上盖的章,是不是你的名章?是不是?柳文章这三个字儿?”
厂长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
没说话。司马亮接着说,“你看看你身后的营业执照,那上面的法人代表名称,不是跟单据上的名章一样的吗?你这个柳文章,跟原来的柳文章不是一个人吗?”
老板半天没有说话。
然后,拿起小金放在老板桌上的单据,也就是白条,看了一下。说道,“你这是什么单据呀?白纸一张嘛。这符合财务规定,符合财务制度吗?拿这东西就来要钱,你们是不是想钱想疯了?”
二村长这时候不紧不慢地说,“你不要管这个单据是不是正规的?那时候乡镇企业账务不健全,所以经常出现这种白条式的单据。”
“你不管它是正式的单据,还是不正式的单据。你就说这个事是不是真的?为什么你的名称,和你的签字,能出现在这个单据上呢?”
“这白条上有你的签字,有你的盖章,那就是一个最有力的证明,证明你确确实实拉了人家的产品没给钱。办工厂,做实业的,要讲诚信。”
“我也办过厂子,我也知道办厂子对流动资金的需要是很大的。家有万贯,也有一时不便。互相拖欠货款,也是常有的事儿,这个不奇怪,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给人家打了欠条,过了几年,不仅没给钱,反而想赖账,这能说得下去吗?”
老板的眼睛咕噜咕噜转了几圈,换了一个话题。“你们说得都是头头是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是办厂的老板?”
二村长不亢地掏出自己的介绍信。
“你看看,我是刘家堡村的村长。这是我们镇上开的证明。证明我带着我们村办企业的老金家属,来你们这讨要外债。”
“不要以为我们的小金孤苦伶仃,你就好欺负她。我们村委会,就是要为我们村民出头撑腰。”
说着指了一下司马亮。“这一位,是资产公司的办事处主任。他是要清收当年的乡镇企业贷款,开始查账,查到老金他们厂子发现,他们有一些没有归还的银行贷款。”
“但是,他们的账上显示,你们厂欠他的货款,还有小二十万。所以司马主任就跟上我们一起来讨债了。”
“表面上你欠的是老金厂子的货款,实质上是欠的银行贷款。所以,前来讨债的,不仅有经手人,还有真正的主人。银行贷款可是国家的,不管从哪个角度,国家的贷款不能欠。”
“互相往来的客户的钱,也不能白占。你现在已经白占了这么几年了,按说应该连利息一起算的。只是这个原始单据上没有写明利息,我们也就只是收本金了。”
“对你也算很客气,很照顾了。你就不要再推三推四。”
老板又拿他的烟,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然后才说。“你们这个讨债团,规模还挺庞大,听起来也吓人。即便是我们厂子之间有往来,那跟你村委会,跟你什么银行公司,有什么关系?”
二村长有点火了。
“为啥没关系?我们村委会就是厂子的娘家人呀。小金家里情况特殊。他家的情况料你也知道。他的厂子本来干的好好的,后来老金因为经济纠纷,跟另一家厂的老板发生争执,同归于尽。”
“他们案子的是非曲直,跟这一笔货款没有关系。有关系的只是老金走了,剩下孤女寡母艰难度日。我们村委会不能眼看着他们活不下去。只能是多方帮他们渡过难关。”
“现在得知,他们还原来外面有不少的外欠。所以我们村委会决定,帮助小金把这些外欠收回来,用于生活。”
“你现在当用这么高级的大老板,也不是一个差钱的主。当初你们两家有业务往来关系,你跟老金也应该是熟人,如果不熟,你怎么能从他厂里月出产品来呢?”
“也可以说当时人家帮了你,现在老金不在了,寡母弱女,生活困难。即便是你不欠他们的钱,她们来到你府上,你也得看在昔日客户的份上,给予帮助吧?”
“更何况人家有证据,你确实欠人家的钱。手拍胸膛想一想,钱,你还是痛痛快快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