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钥非常清楚自己还是完璧之身,但同时身上这些暧昧的痕迹也告诉她,自己曾在沉沉睡去的夜晚与某人发生过不可描述之事,而那个人,无疑便是周朝,最可怕的是她竟全然不知。
只有一个人,不,是一只鬼能做到这样,他能迷人心魂,虽说她不能被长久迷惑,可她睡着之后事情许就不可控了。羞耻与愤怒直攻心门,不论其他,就此一件事,她便恨不得当即让无面万劫不复,可是要怎么做?
南宫钥想着心事往回走,头上的日头温暖和煦,但这天总要黑,无面到时候便可以无拘无束地出现在她面前。
一阵严寒。
脚步顿滞不前,直到身后有匆匆而来的脚步声传来。南宫钥刚一回头,就见一个奴仆冲着她奔过来,因为跑得太快脸面绯红,见她回头,忙说道:“知了姑娘,门上有个姑娘找你。”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她前两日来过一趟,只问了你的去处,因为她拿出了公子申的信物,门上便说了。”
南宫钥疑惑地点了点头,跟着奴仆往外走去,一路上猜想了许多,直到见到门口站得笔直的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高挑,长相清淡,让人过目便忘的那种,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可以说是寡着一张脸,多少有些不讨喜。
这个人,南宫钥并不认识。对方见到她便单膝脆了下去,利落的动作同普通百姓的穿着极其不搭,那样的姿势俨然是一名受过训练的人。
南宫钥想到奴仆的话,问道:“你来这里是要带什么话给我?”
女子抬头看她:“正是。”
南宫钥一把拉她起来,这里虽说偏僻,但还是怕一不小心被谁看了去。南宫钥带着人走进去,在外院的一处花园站定:“泽弘怎么样了?”
女子再次跪下,南宫钥有些头痛,扶起她:“你别跪,你就站着说好了。”
“属下任珑,同家兄一起在公子手下做事。近来公子被束住不好行动,许多被查到的暗卫收到公子的命令也隐匿起来,盛统领因是明面上的,眼下也被监控着,所以命令下到了我这里,由我来给姑娘做事,传话。”
南宫钥点了点头,看来一切都还在申弘的谋算中,但真正印证了她的想法还是让她松了一口大气。
任珑抬头:“两日前我来过,听闻知了姑娘去了春城,我便也跟了去,在春城那边查到了姑娘离开的一点痕迹,我又一路追回寿都。”
知道申弘若是找过来一定会担心她,她是有好多话想要告诉他,她想说她也是一直在担心着他,每日都在念着他,可是这话,她怎么让任珑帮她带过去。
任珑说道:“知了姑娘,公子不日便将离开,他让我陪同你先往邑城去。”说完,从袖袋里拿出一支焦黑的寸长方木递给南宫钥:“公子让你拿着,此物对凶邪有杀伤作用,请姑娘一定保护好自己。”
南宫钥接过焦木,可见木身刻满细小的符文,入手并无特别。
任珑解释道:“此乃雷击千年枣木,上面是驱鬼的符文。”
千年雷击木,想来便知得之不易。南宫钥心中软成一片,将雷击木贴身放好,对任珑嘱咐道:“你不能跟着我,眼下我身边也不安全。”
“另外,我待会得劳烦虞?家的奴仆去春城找个人,你能跟着一起去一趟吗?”南宫钥想了想:“到时候你回来,我们还是在这里见面,得是白日里。”
任珑也不问为什么,揖手应好。
南宫钥将老张头的形貌交待清楚,让任珑悄悄将人带回来安置好。
老张头要回唐国得需周朝的同意,算着日子,等任珑他们到了的时候也差不多,剩下的,她相信任珑的能力,不然申弘也不会派她过来。
事情安排妥当任珑便离开了,南宫钥站在园子里,抬起头来看了看挂在天空中的太阳,阳光刺得人不能直视,只晃了那么一下便花了眼,南宫钥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前仍是模糊一片。
一路去了虞?忠文的房间,门上候着两个人,见是南宫钥,自然而然地帮她开了门。南宫钥看着面无血色的虞?忠文叹了一口气。
伸手将他的被角拉高了一点,睡了这么些日子,好人都要睡坏了,想着,便开口说着:“你还是快些醒来吧,不是说都没有大碍了吗,是我连累了你,你若是不醒过来,我怎么还你虞?家一个儿子呢?”
晕迷着的人自然不能给她什么回答,待了一会,她还是得回去了。
按理,无面应该不会让她来楚国找申弘,也就是说她来楚国的这一段时间,无面是真的无知无觉,但还需要印证一下。天边的夕阳给云层镶了一个金边,南宫钥走回房间,大开的窗外带进些许凉爽的风。
看着那朵放在柜子上的绒花,南宫钥情绪有些起伏,还不待她有下一步动作,窗棂发出一声响,紧紧的闭合了起来,将本就西移的阳光挡在窗外。
南宫钥这处院子本就背光,门窗一关屋里登时暗了不少,屋子里温度骤降,有些冻人。一股黑气从绒花中徐徐而出,聚成申弘的样子,飘飘忽忽地在柜子处悬着,眼神少见的冰冷。
南宫钥心里“咯噔”一声,有些管不住脸上的表情,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无面,心底里的害怕一点点蔓延开来。
“你带了什么回来?”语气与他的脸色一样,有些冷。
南宫钥知道瞒不过,但她自知没有那么大的脸,有了这个法器就可以直接将无面给弄没。虽说她还有金络圈,也许总是可以拼死一博,可她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真不想走到那样一步。
想装作脸上淡淡的,但终归是做不到,只能尽量绷着脸。南宫钥心底发怵,从怀里掏出雷击木,对这一步走得对不对已经是完全不能思考。
手有些不可抑制的发颤,一时控制不住,南宫钥只得将雷击木往桌上一放:“得了个法器。”
无面微不可查地往后退了退,嘴唇微微抿紧了些。南宫钥看着无面,突然觉得朝不保夕的这条命有了一丝安定,也终于明白了申弘的那种自信哪有他自己说的那么简单,一切的一切,总归是做好了全面的保障。
“哪儿来的?”房间的温度再降低了些,南宫钥呼出的气瞬间凝聚成白色。
终于到了一个尴尬的境地,有些剑拔弩张的感觉。南宫钥心头打鼓,手握紧袖口,想要寻求一丝安全感。
正在平复情绪,屋里的温度突然恢复了些,不似方才那般阴寒。无面的声音里带着些无奈与难过:“你防备我?怀疑我?为什么?
南宫钥想到过无面会攻击她,却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更加确定无面要让她去做的事非她不可,而她与别人的不同无非就是她的移魂之体。
“……为什么?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无面再退后了一步,不知是威胁不够大还是在强自镇定,并没有让人看出特别的惊惧来。
南宫钥看了无面许久,如果那日烈日当空之下对孟赢动手的真是无面,那他惧怕阳光启不是个幌子,这个幌子就为让杀孟赢的那一幕看起来是申弘做的?
可无面并非所有事情都清清楚楚,比如说眼下这根雷击木,若是无面要装,最开始的愤怒并没有必要做出来。
依她这个猜想来看,那许多事情倒是说得过去了。因为无面确实惧怕阳光,那一幕要在她眼前演足的戏,为了让她相信是申弘杀的孟赢而置自己于危险之中,那么他必定会受伤蛰伏。
她拿起雷击木往无面那边靠近,无面表情有些难看,在原地晃了晃,往后飘去。他看着南宫钥,最后不轻不重地说道:“有这个东西我便不能靠近你。”声音中尽是难过:“不管你如何想的,我从没有伤害过你。”
这倒是真的,南宫钥顿了顿,但当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无面时,语言能改变什么呢。
“有些事,要亲眼见着才是真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怀疑我,但是总归得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吧。”无面看南宫钥站着没动了,也停了下来。
“……你要我做的事……”南宫钥慢慢摇头:“我不会帮你做。”
无面愣住了,良久,说道:“谁是不可靠的人……你总归是应该去多看一下,是我还是你真心以待的人。”
南宫钥略一思忖,这话是在说申弘?
有些人合不适合,需要时间才能明白,如今她坚信申弘是那个值得的人。
她同他相处的时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是共患过难,有过命的情谊的。
光是这些还不算,她因为周朝的事,总带着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顾虑,即便是她先喜欢上申弘,却在知悉对方心意之后变得患得患失,而他却坚定地一直守护在她身后。
远的不说,她不想在申弘受困之时再给他找麻烦,但近的,她总可以拿出来说一说。
南宫钥将雷击木收好,退到桌子旁坐下:“我在春城时与周朝发生过些什么,不要说你不知道。”她是真吞不下这口气,一想到她不知道的那两晚,心里头便涌满愤怒,又恨又痛。
无面明显地一愣,继而悻悻落在地上,站定后看着南宫钥,开口道:“抱歉,这是我做的,在你失去意识时惑了你的心智。”
“你!”南宫钥不知道要说什么,先前总还有的那么一点惧怕此刻全被痛恨取代。
“你听我说完。”无面很是失落的样子:“你那样讨厌一个人,所有的一切都写在脸上,以周朝的能力和脾气,很有可能会伤害你和虞?忠文。”
南宫钥这会子脾气起来了,有些压不下去,说话的语气都有些不稳:“所以要我去取悦周朝!”
无面没有说话,南宫钥用了一会时间来消化情绪。这件事无面如果一定要这样说,确实也说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