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狐狸哎哟哎哟地叫唤着坐了起来,狐狸眼睁得圆圆的,指着南宫钥破口大骂,骂完了不过瘾,又指着无面骂道:“你这个败类,跟着这个贱人狼狈为奸,不得好死。”
南宫钥好声好气地纠正它:“他本来就死了。”
无面冷着脸,捏了一团黑气打过去,黑气从前面似有若无的黑烟所聚成的盾穿过,直冲红狐狸而去,红狐狸连滚带爬,堪堪避过,但是它身后那棵树皮光洁的大树就倒霉了,长得又高又直的树一下折断,幸得树顶光光秃秃的没有长什么叶子,倒得倒是顺畅,不带连累旁的树木。
狐狸气得口沫横飞地大骂无面缺德,南宫钥却觉得能见到一只狐狸吐着口水骂人实属难得,有机会可以将这只狐狸骂人的样子画下来,一定生动有趣,说不定这种充满诡异感的画作可以卖个好价钱,到时候还盛柒的钱也就有着落了。
无面又捏起一团黑气,红狐狸见势不好,以一个极有难度的翻转跳跃,没入了弥漫着缕缕白雾的丛林之中。远处山间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小子你等着,老娘再让你活上一会!还有,还有那个丑鬼,你也给老娘等着!”很有气势的话伴随着一阵不和谐的哈哈声结束。
南宫钥看着无面:“我觉得它不笑那几声还要有气势一些。”
无面双手一个回旋,收了那个黑烟盾,冷着脸看向南宫钥:“怎么不用金络圈?等着我呢?”
南宫钥扯起一根草:“可不是等着你吗?”
松开手,那根草飘飘荡荡地落在地上,南宫钥奇怪道:“这是哪里啊?”
无面好奇地问道:“它骂你,你不生气?”
南宫钥一笑:“它骂的是虞?忠文,没有骂我。”
“你倒是心大。”无面在南宫钥身边坐下,双手放在膝上交握着:“也不知道还手,你可有想过,也许我出不来,根本帮不上忙。”
南宫钥笑道:“好啦好啦,我说实话,我根本就没想起金络圈来,后来有你帮忙,也就安心了。”
无面闭着眼无可奈何道:“你可别安心,你不是问这是哪里吗,这地方是法术高强的妖物造出来的,那只小狐狸确实没什么能耐,不可能造得出这样的天地,这个玉壶应该是它偷出来的。”
南宫钥这才惊道:“那你说它能晓得怎么出去吗?”
无面说:“不确定,不清楚。不过既然它认定了你是虞?忠文那就一定还会来找你,咱们等着吧。”
南宫钥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这会儿反应了过来:“这是白天呢,你也敢出来?”
“这个世界是造出来的,伤不了我。”无面观察着四周:“我们去找一找,看有没有办法出去。”
万没有坐以待毙的可能,南宫钥认同无面说的话,两人随意寻了条路,分花拂柳往前走去。林中有微风吹送,山间有奇花异草,南宫钥觉得新鲜,一路停停走走,像踏青一样快活。
无面摇摇头,双手背在身后跟着她走:“你这是靠山吃山啊,你还是长点心吧,别被我吭了。”
南宫钥正摘下一朵红色的花,七八片重瓣的花朵在风中微微颤动着娇嫩的花瓣,她弯着腰,半回过头:“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所谓的信不信任,我们是合作关系,你的事还需要我帮忙,至少在事情解决之前你不会害我。至于你为什么现在还不说你要我做的事,我想一定有你的原因,我们都在等待不是吗。”
无面站在那里不说话,少了那么一份妖冶,有那么一瞬间,南宫钥觉得站在她面前的是泽弘,那样的看着她,近在眼前,又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扑哧”一声,是无面大煞风景的笑,他摇着头走到她身边:“我有你说的那么无情吗?我可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南宫钥一笑:“是啊,没错,没人说不是啊。”
微风过,花瓣被风吹得扬起,飘向远方一片红色的花海,南宫钥兴高采烈地指给无面看:“快看快看,好漂亮,没想到还来了个好地方。”说着就向前头跑去。
大片红色的花与南宫钥手中飘落的花朵是同一种,当大片大片连在一起形成一片花海时,那种美丽与一朵两朵入眼的感觉完全不同。
无面一把抓住她的手,南宫钥非常好心情地回头去看那张百看不厌的脸:“怎么了?”
“你知道吗?”无面看着她,非常认真:“知了或者阿钥,移魂之体,你知道你为什么邪魅不侵却往往还是会被邪魅迷失那么片刻吗?”
南宫钥慢慢抽回手,脸上的笑容卡住,有些警惕又不确定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无面背过双手,嘴角微微弯起:“你看,在移魂之前你这具身体与魂魄原本是完美相融的,可如今这个身体与魂魄并不能完美融合,就像是一个杯子,上面多了一条裂缝,那些邪魅之气便像是水,往里掺的水少,很快便从杯子的裂缝漏掉了,可若是一下就掺上一大杯,它就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漏光。”
南宫钥点点头:“明白了,其实你可以说得简短一点,我能听明白。”
“这个不是问题。”无面说着伸手轻轻握住她的双肩,将她转了回去再次面向那片花海:“这需要时间,比如说现在,你可以好好看一看这片美景了。”
乍一看,眼前还是那样火红的花海,微风吹过,一片花海起起伏伏,有一种动人心魄的魔力。南宫钥往前走去,慢慢的,一步一步,风再起,花朵之下有东西在动,南宫钥迟疑着蹲下细细看去。
南宫钥的瞳孔猛地一缩,鲜红的花盏之下是一个个面容枯朽的头颅,那些无叶的红色花朵从人头上长出,盛开出挨挨挤挤的花来。察觉到有人在看它们,那些人头转过来看向南宫钥,一时间那些头激动起来,凹陷的眼珠咕噜噜转个不停。
风带起花瓣,柔嫩的花朵从南宫钥脸颊旁飞过,原本穿着冬衣有些发热的南宫钥此时此刻却出了一身冷汗,背皮发麻,转身想跑。
无面站在她身后,与她那双惶恐不安的眼睛对望着,又是良久的静默,只听得到那些人头发出沙哑的“咕咕”声,这种声音就像是被谁死劲掐着脖子垂死时喉咙带着粘液的声音。
“那些是什么?”南宫钥没有回头,时不时有红色的花瓣从身边飘过,提醒她身后有一大片的人头,像根茎一样扎在地上,扭曲着面容正看着她。
无面目光越过她,看着那片长着花的人头:“我说这里是用什么来维系的,万变不离其宗,全是人命。这地方是用活人的生命维系的,漂亮吗,越漂亮死的人就越多。”无面指着周围的山川:“所有的一切都是,法术让这些人死都死不彻底,越是将命吊得久,吸取的力量就越多。”
南宫钥心惊胆颤,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去看着身后的那片人头,许多头张大嘴像是在吼叫,可除了“咕咕”的声响发不出其它任何的声音来。她缓缓走过去,那些人头随着她的步伐调整着角度,瞪着眼睛看着她一眨不眨。
她看着这让人头皮发麻的一幕,这几乎望不到头的红色花海下是埋葬了多少人的生命?上千个?上万个?或者更多?
她问无面:“他们还有救吗?”
无面冷笑道:“早就是死人了,你说死人还有救吗?”说着越过南宫钥走上前去,用长剑往地下一掘,挑起了一颗头颅。破土而出后,那颗人头下只连着半截脖子,皮肉枯萎,露出里头发黑发黄的骨头。
出土之后那颗人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大张着的嘴里发出尖锐的叫声,震得人头皮发麻。无面将那颗头甩在地上,抬脚用力一踩,脚底的人头像风化了的石头般碎裂开,叫声嘎然而止。
南宫钥拍了拍有些痛的头,经此一事这个地方一下子就失了美感,此时此刻她是真的想要离开这里了。
无面在前头喊了她一声,走回到南宫钥身边一把将她拉到身后。红花纷飞,远处山林震动,像是有千军万马踏破山河,眼前虚假的平静转眼破碎,黑压压的一片从远处涌动过来。
南宫钥睁大眼睛:“那,那是什么?”
无面半眯着眼睛:“不管那是什么,反正是要你命的东西。”
南宫钥眨了眨眼睛:“你能不能打得过?对了,我有金络圈。”
无面看了看她:“数量太多,你的金络圈恐怕不好用。”
南宫钥往他身后缩了缩:“我跟它说实话,我不是虞?忠文。”
无面指了指地上的人头:“你是不是虞?忠文都是派得上用场的,想收场恐怕不太容易。”
她抬起头,眼角的药水已经化开,小鹿一样又黑又亮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几缕碎发在她脸边飞舞:“那就打了再说。”
明亮又坚毅的眼神让他有些动容,无面问道:“你不是怕死吗?”
“我是啊。”她笑:“可是没办法啊,老天不放过我。”她摸着脖子,看着越来越近的怪物,那是些黑色石块聚成的巨人,前面的石人肩膀上有一点跳跃的红色。她皱紧眉头继续对无面说道:“那我就接着,因为我要活!”
无面看着她,片刻后笑道:“那我陪着你。”
南宫钥摸着金项圈上的那些凹凸不平的花纹,紧张地吞着口水,一挥手指向前方的石人军队,大喝一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