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臂虞又问:“遇到了什么妖物?”
这个可能性其实很低,南宫钥活了这么大,别说是遇到什么妖怪,几乎连听都没听过,那些奇妙的东西只出现在故事里,直至在龚长凡的记忆中,她才有幸见到。
畜牲的魂魄是有,但妖的形成绝对不简单,南宫钥想,出去后一定要跟孟赢好好讨教一下这个问题。
少女小声道:“什么妖物?”
独臂虞说:“那你们是怎么死的?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们。”
龚长凡无奈地看了独臂虞一眼。
大概感到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少女期期艾艾地说道:“我们吃了迷魂草。”
龚长凡脸色一沉,那种草她听过,是一种致人迷幻的毒草,但有人为了寻求那种飘飘欲仙的快感,全然不顾身体安危,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吃。
第三虞讥笑了一声:“瘾君子?”
龚长凡又无奈地看了第三虞一眼。
“不不不,”少女忙摇手。少年道:“我们是……是因为殉情……”
迷魂草顾名思义迷魂,并非活人以为的只会至幻,这种草确实会迷魂,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毒草,不论是对活人还是对死魂。
再深挖下去就是别人的隐私,龚长凡觉得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了。这样小的所纪却这样死去,实在是不值得。
她从怀中掏出短剑交到少女手中:“实在是没办法,我们真的帮不了你们。”
女孩接过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那你们还问那么多?”
龚长凡不喜欢那种眼神,退离开站到两个虞身边:“他多问几句你们才有活命的机会。”说完看了一眼第三虞。
少年握紧拳头,忍住害怕小声说道:“那我们远远跟着你们吧,绝对不靠近。”
第三虞冷声道:“不行!”绝不能让两个新魂跟着他们回去,如果这些有意识的魂魄发现他们可以重返人间,再生出些歪心思总是麻烦。他眼神中全是不信任,整个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南宫钥脑子里突然传来奇怪的杂声,感应到不同的情绪交织,她深感奇怪,正在想着是不是又要跳段了的时候,眼前一阵缭乱,五彩斑斓的光在眼前乱窜,耳中的诵咒声越来越小,慢慢变得安静,只听到龚长凡冷淡的声音:“走吧孩子,我们如果有办法也不会这么跟你们说,各有各的难处,咱们谁也别难为谁。”
感受到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恨,南宫钥的视角渐渐恢复,可此时此刻,龚长凡却站在她对面,用对一种警慎的眼神看着她这处。
南宫钥一时反应不过来,懵了,心底里有个声音窜上来:不让我好过,就杀死他们……
那种暴戾的感觉实在太真实,她不得不开始审视自己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情况,明显她现在并不在龚长凡的记忆中,龚长凡就站在她对面呢,那她这是在哪里呢?借着这双眼睛看了看对面的人,再扫了一眼站在身侧的人,她震惊地发现,此时此刻自己应该是附身在这个女新魂的身上。
至于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她心里是一点谱都没有,她能够进入龚长凡的魂识,那是因为龚长凡的魂魄已经从虚无中回来,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盘旋在躯体之外不能进去,而她进入这新魂的身体是说明了什么?她一时有些拿不准,接下来要面对的是离开还是继续跟下去。
女孩脸上挂着泪珠,一张小脸楚楚可怜,对着龚长凡一拜:“姐姐,要不你们带我二人一程吧,路上也给我们细说一说这里的情况,我二人来了没多久,见着的尽是些吓人的事。你让我们避一避,我们都不知道该避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该避的东西有多少。”说完,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对面的三个人都很冷静,特别以第三虞为首看起来极为冷漠,浑身气势没有一点收敛,看起来油盐不进。
女孩心里发狠,脑子里想着遇到的那个怪物,脸上却越发的可怜:“我们这是什么命啊,还以为能入轮回,却到了这么个地方……”
龚长凡多少有些不忍,大概觉着也不是个多大的事,就是一起走上一段,把这里会有的危险大致说一下而已。这两个小年轻与虞?良语大小差不多,虽说龚长凡现在没有多余的感情,但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第三虞却在这个时候开口道:“你们两个是自杀的,根本就不可能入得了轮回。”
这句话大概让龚长凡心里下了决定,碰了碰独臂虞,再对面前二人说:“走吧,但是该说的说完就真的不要跟着我们了,到时候你再说什么我也不会理会的。”
女孩子和少年一脸惊喜,连声说是。南宫钥不知那少年是任何感想,却惊恐地发现这女孩心思之恶毒,她心里盘算的是将这三人引到蛇妖那里,先前那句内心话并不是气话,看来她这就要付诸实践了。
南宫钥静待事态变化,突然,眼前光亮泯灭,四下无声,南宫钥的右手的慢慢摸上自己左手的腕扣,正待用力,一道光照在她的脚下,光影慢慢向上移,将此处一点一点填充满温暖与光明,耳边有雀鸟的喳喳声,丝丝凉风带起发丝挠得南宫钥的脸颊发痒。
心里满是兴奋,像是干成了一件大事。茅草乱石在眼前乱晃,过了很久眼中的景象才渐渐清明,此刻,女孩正趴在一口枯井上,南宫钥顺着她的眼睛看下去,瞳孔略微一缩。
枯井底下躺着一个看不清容貌的少女,此时身体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姿势,以南宫钥的常识来判断,这落井的女子已经没活头了。
趴在井边的女孩子看了一会,确定井下的人没有动静,这才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四处观望了一下,顺着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跑开了。
这里是一处别苑,四下房舍精巧美观,小桥流水花影丛丛。从后门进屋后顺着一条青石板的小路走上一小会就能看到人工小塘边的一座凉亭,
凉亭中的张八仙椅上靠坐着一位体型富态,珠翠罗绮,红光满面的老妇人。此时这妇人正闭目浅寐,身后两旁各站了两个女仆执扇轻轻扇动,除了树上偶尔传来的一两声蝉鸣,没有一点其他杂声发出。
女孩打量了一下自己,摸了摸头发,确认没有任何不妥,正了正色,轻轻走了过去,站在亭子台阶下的屋檐下。亭子里的几个女仆都一副晕晕欲睡的样子,无声地打着哈欠,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到来。
正值夏日,女孩在亭子外站了一会有些热,脸上已起了一层薄汗,心里多少有些不耐烦,面上却恭恭敬敬地站着不敢妄动。
又等了好一会儿,椅子上的老妇人咳了两声,旁边候着的一个女仆立刻端上一杯放到温度正好的参茶,递到老妇人面前。另一个女仆扶着老妇人坐起来,一边轻轻顺着老妇人的后背。
老妇端起参茶浅浅喝了一口,问道:“那孩子还没过来吗?”
接过茶杯放下,女仆福了福身道:“莆儿再去瞧一瞧。”
老妇点了点头,又微微合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莆儿刚走出亭子,就见到站在亭子外檐角下的女孩,“咦”了一声,问道:“你是……”
女孩福了福身:“这位姐姐,刚才有人来后头传话,说让我过来一趟。”
“啊?”那个女仆脸上神色一变,亲切地上前拉着她往亭子里走:“来了也不说一声,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了,瞧这一头的汗。”说着还拿出了一条丝巾递给女孩。
走进亭子里,莆儿福身一拜,轻声道:“曾夫人,人过来了。”
老妇人睁开眼睛看着拜倒在面前的纤细身影,轻声道:“抬起头来我瞧一瞧。”
女孩慢慢抬起头,有些害怕不敢抬起眼睛,当然,这都是装的。
老妇轻声笑道:“不用这么害怕,听说这次别苑买了几个新仆人,没想到还有这样善良护主的好孩子,那夜我独自出门,踩到积水脚下打滑,你当了我的肉垫子,可有受伤?”
女孩子惶恐地摇头,喏喏道:“小的没事,没想到那夜竟是夫人,小的唐突夫人了。”
“是个知礼的孩子。”老妇人笑道:“叫什么名字?”
女孩抬起亮晶晶的大眼睛看了老夫人一眼,又忙低下头去,小声道:“小的没名字,大家都叫我福儿。”
“福儿……”老妇人笑着说道:“是个吉利的名儿,我今日便要回去了,想将你带过去,你可愿意?”
在这别苑由管事的打压着,永远有干不完的活,永远没有出头之日,福儿以头磕地:“谢曾夫人!谢曾夫人!”
这是这段记忆的开端,虽说南宫钥不明所以,但是却被眼前这个小女仆给吓住了。此时这福儿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却为了奔个好前程杀了信任她而将秘密告之于她的友人,冒名顶替不说,事后还没有一点害怕,心中只有成功占位的沾沾自喜。
那个时候的她在干什么?好像还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编织着与周朝的未来,根本不知道人会为了自己的欲望做出这样没有底线的事,也从没有想象会有如此丑陋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