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皇庙红砖黑瓦,门窗上漆,殿前两侧还镌刻着一幅斑驳对联。
右边写着:休来问我
左边刻着:只去问心
文字很有意境,但大旱一事,里里外外无不透着蹊跷。
孟凡懂望气,略微会一点相面之术,此地民风淳朴,而县令能力先摆在一边不谈,至少没沾染什么因果业力,先前说话也是掷地有声。
“这道人好生俊俏。”
“就是面生得紧,来这不显灵的城皇庙作甚?”
“快,去禀告县尊。”
“城皇不下雨,苦了良善百姓,咱们请道人上书给昊天上帝!”
有些未曾散去的百姓七嘴八舌。
而这些声音皆传入孟凡耳中。
此刻他已经步入殿内,正在认真打量四周,内设确实宛如县衙公堂一般,虽说有些地方脱漆了,但并不漏水,看起来也整洁。
乡民们明显是有认真收拾、打理。
总不见得一天到晚什么也不做,忙着刷漆吧?
就是皇宫也不是天天修缮啊。
这时候,孟凡走到神像前,抬目望向城皇像,目光颇为平静,也守了礼法,并未左顾右盼,做出轻浮随意之举,沉声道:“尊驾,难道没什么好跟贫道说的吗?”
几乎是同一时间,城皇像闪烁金光,自其中传出一道低沉的叹息。
“唉,道友。”
“在下也难做。”
土地老儿吞吞吐吐,推辞说去找城皇,现如今,找到了城皇,对方行为诡异,似乎也有什么难言之隐。
有那么一瞬间,孟凡突然想到了《西游记》中某情节,凤仙郡侯祭祀玉皇大帝,结果却在祭祀之前跟老婆吵架,满嘴秽语,不仅推翻贡品,还让祭品喂了野狗。
故而,玉帝命人在披香殿立了一座十丈高的米山,旁边放一只土公鸡在不断的啄米,另一座二十丈高的面山,放一只狗也在不断的舔面,最后是一把三四寸长短的金锁,有一盏明灯在底部不断燃烧。
只有等鸡吃完米,狗舔完面,火烧断锁,凤仙郡才会下雨。
至于最终解决之法,孙大圣让凤仙郡百姓潜心忏悔,再写书笺上达天听,玉帝怒气消退,决定下旨降雨。
可大唐律法严明。
触怒天帝?寻常百姓没这资格,什么级别就祭祀何等神明,这都有定数。
“既然尊驾叫我一声道友,那我就不拿你当外人了。”
孟凡认真道:“三天之后,若不降雨,就是推倒神像、烧毁庙宇这一条路,而香火封神的弊端,你应当清楚,尤其魂体还入主了泥胎之中。”
“不如告诉贫道,到底有何苦衷,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神像陷入了沉默。
不过,孟凡能够感受到,对方的目光一次又一次从自己身上扫过,似乎在盘算他这身板和背景,到底能不能把事情给扛下来,
说实话,格局小了。
佛道之争即将爆发,孟凡不仅敢下山掺和进来,还想逆转大势。
这还不能扛?
现如今,只要城皇把原委道出,他就敢对症下药去上奏。
“唉。”
叹息中,解释声幽幽响起:
“隋唐之前,城皇神只需要暗中抵御各种灾害和战争侵略,到了隋唐,开始协调阴阳两界秩序,治领亡灵,偶尔还得安排降雨。”
“而这是司雨大龙神的职责,在下只能往上报,眼下她始终无动于衷,在下能有什么办法?”
前世小说中,有打小来老的套路,祖祖辈辈无穷尽也。
说实话,孟凡如今隐约体会到了。
淮水龙神得了谁的示意?
前因后果为何?
独独百里之地就是不降雨。
“道友可知是何缘由?”
迎着孟凡探寻的目光,城皇神像又犹豫了一下,委婉道:“听阴司那边的熟人说,龙君对朝廷封赏不满,一直觉得国公之位低了,想要借此事试探一下那边什么反应。”
“另外,淮水龙君新上任,隋朝年间那位老龙君功德圆满,已经飞升仙界去了,现任龙君没什么跟脚,传言就是一头野蛟成道,趁机炼化神印……”
话落,殿内恢复了平静。
孟凡难以置信。
“这是猪油蒙了心?怎么敢。”
有跟脚的神明,知晓轻重利害。
无跟脚……不是更该如此吗?
白捡一个便宜,神位已经被人道至尊下旨抬了一手,仍不知足。
就算是野蛟成精,既然知道抓准机会,先一步炼化象征权柄的神印,便说明并非什么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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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此事只有它自己知晓。”
“既然道友知吾难处,还请向本地县令分说一番,毕竟在下也是遭了无妄之灾。”
说着,一抹金光自城皇像眉心处飞出,谈不上盛大的香火之力迅速凝结出身影。
只见头戴黑色幞头,身着澹青色官袍,面容清瘦,眉宇间充斥郁气的中年男人一步踏出,拱手道:
“麻烦道友了。”
城皇受命于阴司,却处身于阳世,想要幽冥阴德以及灵气蕴养,其实特别困难,主要还是靠香火。
香火旺盛者,神威莫测。
香火衰败者,被其它神明死死拿捏,庙宇如同八面漏风的破屋,还得被当地父母官威胁,比如面前这位。
“这样吧,贫道先开坛求雨,缓解百姓危急,再清算淮水龙神,将原委公之于众。”
“善。”
不多时,城皇回到泥塑凋像中。
孟凡则离开庙宇。
凭借自身实力,肯定斗不过龙君,那不是先前随意打杀的两爪恶蛟,而是修行不知多少岁月,又炼化神印的野蛟,或许都已经化龙了。
这种情况下,肯定是拼人脉!
可以管龙神的大神很多,三官大帝中水官,总主水中诸大神仙,每逢十月十五日,即下人间,校戒罪福,为人消灾。
只要生在水中,那位大帝就能管。
南岳衡山司天昭圣大帝,掌江河、湖海、走兽,同样可以惩治龙神不法。
但一事不求二主。
在孟凡思索到底该请哪位时,绿袍县令收到消息,迎面走来,主动招呼道:
“道长。”
“明府君。”孟凡回神,答道。
唐朝不可乱喊大人,除非想被对方摸着脑袋,唤一声乖儿。
另外,就是是称呼父亲为大人,也得在非常严肃的场合才行,一般都是“阿爷”“耶耶”,甚至“哥哥”。
李世民写给儿子李治的信就是这般:
两度得大内书,不见奴表,耶耶忌欲恒死,少时间忽得奴手书,报娘子患,忧惶一时顿解,欲似死而更生。
今日已后,但头风发,信便即报,耶耶若少有疾患,即一一具报,今得辽东消息,录状送,忆奴欲死,不知何计,使还具,耶耶敕。
意思也挺温馨。
两次接到宫里送来的文书,都不见雉奴(李治乳名)你的书信,爸爸我担心得要死。刚才突然得到雉奴你的亲笔手书,说娘子生病了,我的担心害怕顿时消失,就像死后又复活一样。
从今以后,只要你头风病发作,就立即写信来报告,爸爸我如果生病,也会写信告诉你。今天得到辽东(战场)消息,抄一份给你,想你想得要死,不知道该怎么办。
派人送信(书信套语)
爸爸敕(皇帝亲笔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