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山林冷肃,十来个叛军挤在山洞里。
李檀形容枯槁,穿一身短褐,脸色苍白,眼眶凹陷,他盯着远处那个蹲在火堆旁煎药的俏丽身影,虽然作男子打扮,却骗不了他的眼睛。
染了热血症,从呕血开始,最多一个时辰就会死,但是他却坚持了一月有余,虽然身子每况愈下,至少没有即刻毙命,幸好他一直把这位女大夫带在身侧。
从醴泉县开始,杜默白将军被斩首的消息传出之后,整个叛军便节节败退。
李檀他们因为守城倒是逃过了一劫,眼见着形势不对,他就带着手下的十来个兵往南撤退。沿途的百姓也十分痛恨叛军,他们只能脱掉盔甲,换成短褐。
漱玉蹲在火堆旁盯着锅里翻滚的药材,看着汤药渐渐变成了褐色。除了李檀,其他的士兵或多或少也染上了热血症,也是需要喝药的,一路上草药并不充沛,偶尔还需要她去山林间采药,今日用的药就是在山中采的。
此时,离南诏不到百里,眼见着朝廷的兵马快追上他们了,漱玉呼出一口气:“可以喝药了。”
除了李檀要用碗喝,其他的士兵都是就着勺子喝。
能够苟延残喘到今日,李檀十分感激漱玉:“幸而遇到先生,否则我等恐怕早已丧命。”
漱玉把药端给他,面色无恙:“将军放心,我一直在调整药方,肯定能治好你。”
李檀笑了笑:“那我就在此多谢先生了。”
漱玉走到山洞口,今日圆月高悬,已经立春了,山林中虫鸣鸟叫,显得越发静谧。
突然身后传来扑通扑通的声音。
她没有回头。
等到现在才动手是因为南诏已经到了,进了南诏自己还跟着他们,恐怕就是羊入虎口了。她来南诏除了要寻找王朗的下落,还有就是确定天雷火里到底掺杂了什么,能造成如此大的危害。一路上,她李檀他们说了许多,知道了天雷火里有萤石,就是卢十三郎从鸡鸣山带回来的那种粉色的石头,如果仅仅是因为粉色的石头,吃薲草应该就能解决。
朝廷发了告示,薲草能解萤石之毒,药商们就开始贩卖薲草。漱玉也在沿路的药铺买过薲草,薲草对于热血症有一定的效果,却没有太大的效果,可见这天雷火里除了萤石,一定还有其他的东西。
呕血之症,她细细思量,总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当初,当初在醴泉县时也是呕血之症,死状与热血症竟然有些相似,她头皮一阵发麻,苗溶月,她忘了苗溶月。不论是苏瑾还是孙正瑞都说过苗家人,苗家人世代有毒物,之前沧澜山庄就一直在抓苗家人。无名寺里的高香里就掺合了毒物的尸油,才造成了全城的百姓染疾。
如果这些人在天雷火里加入毒物的尸油,天雷火爆炸之后,除了萤石的危害,百姓还会中尸油的毒,所以就算用了薲草还是难以医治热血症,她双眼发亮,转身就看见那些人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了,她在药里多增了一味药材,够他们睡两天一夜了。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她搜刮了他们身上的钱财趁着夜色就往前走,一路上心潮澎湃,药方在她脑中转了又转。苗溶月说自己被追杀,向卢七娘寻求庇护,卢七娘让他们去了范阳,没想到人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什么人能在不惊动卢家人的前提下带走苗溶月夫妻?除非是卢家人或者他们认识的人。
桃花酿!广仁寺的那几个游方僧人利用许眉婷把桃花酿赠送给寿安郡主,寿安郡主用桃花酿笼络其他的贵女,漱玉当时替那些贵女解桃花酿之毒,发现她们的父兄都身居高位,基本都是三品以上的高官,杨家虽然是世家,却只是末等世家,杨家三爷也只是翰林院中的编撰,这样的家世凭什么能够拿到桃花酿。
除非杨三郎拿了什么和那些僧人换,现在不用想,也知道那些僧人与南诏的叛军脱不了干系。杨三作为卢家的女婿,进出卢氏堡垒绝对没有问题,如果是他把苗溶月卖给那些僧人换了桃花酿,或者还有别的交易。
杨三郎和杜默白已经死在了醴泉县,可见他们就是一伙的。
苗月浓是彝族人,又姓苗,还被人追杀,她身上有一股腥臭味,必须用香露遮蔽,那股腥臭味,无名寺的高香里也有。
想通了其中的关卡,她没有继续往南,反而调转方向往北,她要试一试能不能治好热血症。
......
太和城,夜深人静!
“谁!”席幕已经召集了好些人马正准备出城,却在城外遇到另一路人马,她以为是叛军,但是借着月光看来人训练有素,进退有度,也不像那些散乱的叛军,一时之间就有些犹豫,就先呵斥了一声。
萧霆坐在马上,也在分辨来人,最后派出了一个领兵上前,不一会,令兵就领着席幕上前来了。
席幕神情激动,压着声音:“陛下?”
听到她的声音,萧霆也有些惊讶:“席幕?”
“是我!”席幕声音有一些颤抖,自从她在太和城遭遇了天雷火的轰炸,她就一直在南诏收拢兵马,外面都在传她已经死了,她也将计就计,一边收拢兵马,一边寻找叛军的大本营。这些日子她几乎把整个太和城翻了一个底朝天,虽然那些叛军是从太和城中往外运送天雷火,给了造成的错觉就是太和城是叛军的大本营,其实里面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她只能悄悄地寻着天雷火的踪迹摸到他们的大本营。
这才发现,天雷火是先从城外运到太和城,再从太和城运到各处。
连续蹲守了一个月,席幕这才确定了叛军的大本营在苍山。
萧霆他们入了南诏之后也一直在找叛军的大本营,南诏地广人稀,山脉绵延,最后只能往太和城这里来,想着也不会离太和城太远。
席幕上报了这些日子的行动,最后说出一个地名:“苍山!我已经查探清楚了,他们的天雷火是从苍山先运到太和城,打着运送药材和山货的名头,再由太和城运到各处。”
提到苍山二字,萧霆一阵脑袋发麻,七年前,就是在苍山,他率领十万大军在苍山迷路,中了瘴气,折损了五万将士,如果不是因为漱玉,他们根本不能活着出苍山。
那位世尊还真是有些脑子,把据点安排在苍山,易守难攻。别说他们就这几千人,就是再多人入了苍山也是无用。
“王婉被昌伯绑架,苏瑾人呢?”萧霆往席幕身后瞧了瞧。
“昌伯绑了王婉?为何?”
“苏瑾呢?”萧霆的声音里无法察觉的怒气。
席幕这才明白,萧霆这是误会苏瑾了,便忙着解释:“当日本来该我前往净宁寺请大长公主的棺椁的,但是当时我有孕在身,见了红。萧霆就穿了我的盔甲,代我去请大长公主的棺椁,没想到那日净宁寺就有天雷火爆炸,他与随行的人都命丧当下。昌伯绑架王婉绝对与他没有干系,我以自己的性命担保。”
萧霆却往她的腹部瞧去,她没有穿盔甲,腹部平坦。
席幕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苦笑一声:“孩子没有保住,或许是随他爹爹去了!”
“辛苦你了!”萧霆说了一声,便调转马头看向远处影影绰绰的群山。
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苍山难攻,恐有去难回。
“要攻苍山必须从长计议,我们先守住太和城各处关卡,务必保证不让任何一枚天雷火出城,等大军进了南诏再来商讨。”各州各府各县的卫军已经尝到了甜头,叛军被打得七零八落,就算萧霆不下旨,大军也会直逼南诏:“入苍山一定要有向导,还需备好充足的药。”
上一次他带着大军一头扎进苍山,损失惨重,这一次必须慎之又慎,否则叛军再次反扑,大齐就真的危矣!
苍山那次遇险,也使席公明与萧霆产生了隔阂,落入苍山的瘴气,真正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管,十万大军顷刻间死了五万,瘴气比刀剑更可怖。
席幕不敢掉以轻心,之前她一心想要摧毁叛军的据点,一时头脑发热带着人就要前往,今晚如果不是遇到了萧霆,她肯定已经进了苍山,进入苍山之后,那就是生死由命了。
萧霆心中焦急,不知道漱玉是否逃过了那个狗屁将军的挟制,他又看了一眼苍山,这才下令:“进太和城!”
“陛下!”席幕上前:“容臣先带人清理太和城,陛下再行入城!”
因为不想泄漏行踪,席幕虽然收拢了一些手下,却没有惊扰太和城中的叛军。
萧霆的声音阴沉冰冷:“不用,好久不杀人,朕的枪也已经生锈了,朕能屠太和城一次,就能屠第二次。中将听令!”
“是!”喊声震耳欲聋!
萧霆高举银枪:“杀!”
众将士嘶吼:
“杀!”
“杀!”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