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几声闷雷,突然阴云密布,大雨倾盆。
一接到圣旨,徐天就精神大振,因为他的莽撞,爵位被夺,岚岚也被牵连,丢了后位。他不怕打仗,不怕上战场,就怕以后被陛下所弃,只能留在京都碌碌无为。
徐天冲重回战场,可谓是在京都扬眉吐气。之前他从岭南回京,禁中没有任何动静,他也不敢到处跑,整个蛰伏在家。如今圣旨一下,也算是为他正了名。但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徐老太太看着她的断臂只抹泪:“现在不是五年前了,你伤了胳膊,又上了年纪,战场上刀剑无眼。”
徐天大剌剌地甩了甩空荡荡的袖管,笑嘻嘻地说:“娘放心,就算我只有一条左臂,也能杀得敌军屁滚尿流。”
李氏坐在一旁,他们夫妻彻夜长谈,她知道他的惭愧和后悔,便安慰老太太:“娘,您放心,陛下已经下旨让席将军带着一万神兵驰援北方,到时候三军夹击,那些鞑子不足为惧。”
自从接到圣旨,徐浥青就感觉自己的血液在沸腾,他是读书人,可是父亲出事的这段日子,他深感读书人最是无用,他冲着徐天一跪:“此番北上,请父亲带上儿子。”
徐浥青这一跪,徐老太太和李氏俱是一惊,徐天上战场,他们虽然心疼,却也知道此战能解徐家危机,可是徐浥青上战场,万一有个不慎,徐家就真的绝后了。
徐天看着徐浥青,短短一年功夫,已经长成了可以支应门庭的男子,他心中酣畅:“你愿意上战场,为父很高兴,但是家国大事,战场最是简单,难的是庙堂、朝廷,你是我徐家唯一的读书人,我的军功只能决定你的起点,但是你的才能可以把徐氏推向更高的位置,你不仅仅是徐浥青,更是宗族的希望和未来。”
徐浥青一直知道父亲对自己的期望,但是他已经顾不上未来了,只希望此番父亲能够安全地从战场上回来,他执拗地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徐天太了解徐浥青无声地抗议了,他却丝毫不在意,反而笑着瞧了瞧身旁的茶几:“其实不是不愿意带你去,而是我已经有了人选。”
众人目瞪口呆。
这时郭檠一身短褐走了进来,他天不亮就在演武场,徐天说了要带他去战场,他就要更加刻苦:“见过老太太、义父、义母。”
徐老太太一见到郭檠,便欢喜得不行,冲他伸了伸手:“来,坐祖母旁边。衣衫怎么湿了,虽然是夏日,也要注意一些。”
“来得有些急了。”
“不用急,都是一家人,等等也无妨。”
徐浥青抬头看了一眼郭檠,这才看向徐天:“父亲是要带阿兄去战场。”
“对喽!”徐天笑着饮了一杯茶:“你阿兄的功夫不知道比你好多少,你上战场就是送人头,你阿兄上战场就是去立功的。你还是安心在家里读书,侍奉尊长。到时候你们兄弟二人,一文一武,何愁不能光耀我徐氏门楣。”
听了徐天的安排,李氏松了一口气,徐浥青是读书人,虽然也学君子六艺,但那些花哨的功夫如何能和杀人如麻的将士相提并论?只是对于郭檠这个义子她也是心疼的:“我那里还有一副压箱底的金丝软甲,待会让丫鬟给檠儿送过去。”
老太太又拉着郭檠的手落泪:“认亲宴都没有办就要上战场,天儿说你这孩子受了不少苦,该是好好玩乐,成亲生子的年纪。”
“老太太我已过了而立之年,如果不是义父,我就是在外飘荡的浮萍。待我挣得军功,再娶妻生子也不迟。”自从来了京都,住进了徐府,郭檠受尽了他们的关怀,心中感动,也愿意轻声细语地安慰老太太。
徐浥青却不满地冷哼了一声,拍了拍膝盖站了起来:“看来有了阿兄,我就失宠了,罢了罢了,且让我去当浮萍吧。”
徐天笑着朝他砸了一个甜果子:“没个正形,今年的秋闱你再落榜,当心我和你阿兄从战场上回来打你的屁股。”
去年,徐浥青的秋闱落榜了,今年徐天平安回来了,还有了义兄,他便能够专心读书了,但他性子一向沉稳低调:“我可是长了两条腿,万一落榜了,我就跑。”
李氏瞪了他一眼,却有些心酸。徐天被流放的这一年,徐浥青像个大人一样忙前忙后,如今徐天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义子,徐浥青这才有个少年的样子,她转过脸旁,敛去眼角的泪意:“北方冷,听说八月份就会下雪,我去给你们爷两准备冬衣。”
徐天也站起身:“走,你们兄弟两跟我去练武场,让我看看你们是否有长进。”
......
孙氏医馆又一次在京都名声大作,每日进进出出的人就没有断过。禁中蒙夜酆的伤已经在恢复了,谢衡这才有机会出宫,今日一早来坐诊,半天都没有一个人来自己的桌案前,而属于桌案那边的队伍已经排到门外去了,看来女神医的名头已经打出去了,自己这个太医也失宠了。
长青和谢韫忙着抓药,两个人把百子柜都扯得冒烟了,累得够呛。
谢韫一边抓药,一边冲排队的患者喊:“谢太医那边也能看诊的,都别挤在这边。”
谢韫觉得自己都要呼吸不畅了,这时看到一个身影,就像看到了救星:“周公子,你来了正好。”
就这样,周柏霖就把拉去抓药了,这么一通忙碌下来,直到天都黑了,医馆才总算安静下来。
谢衡这一天倒是轻松,看着其他人一脸疲惫,便有心调笑:“女神医,怎么样?门庭若市的感觉如何?”
“累,太累了!”漱玉深深吐出一口气,看向周柏霖:“今日多亏了周公子,周大人如今还好吧?”
周柏霖点了点头:“他每日在天牢里吃好喝好,闲了读书写字,听说人都胖了一圈。”
“那就好!”
漱玉又看向谢衡:“禁中一切都好吧。”
谢衡想说好,看了她一眼又有些犹豫:“鹤拓王的伤明明是你开刀治好的,为什么当天你就出宫了?”
“我不是留了方子吗?后续的治疗按照方子来就成了,我在不在禁中又有什么关系?”
“郑医正和祖父总觉得是他们抢了你的功劳,心中不安得很。”
周伯霖却心有余悸:“幸好秦艽早出宫了,否则我爹爹的魇症估计还是不会好转,那些恶面观音也会继续作恶,不知又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谢韫点头:“郑医正和祖父也说了这事,幸好是你发现的,难怪他们明明治好了周大人的魇症,他又反复发作,没想到是鬼面观音惹的祸。”
这时谢氏和大丫拎着食盒走了进来,她们去食铺买了吃的回来。
把两张桌案拼成一张方桌,大家把饭食拿了出来,一边吃一边说话。
谢氏却吃得心不在焉的。
漱玉变问道:“娘,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
“也没什么,只是想起恶面观音的事情,对苗娘子就深感惭愧。这些日子我也问了好些人,都不知道他们夫妻两搬到哪里去了。”
苗娘子的事情,漱玉已经托周柏霖和谢衡打听了,但的确没有苗娘子的踪迹,她也不想谢氏总是这么忧愁,变同谢韫说:“你与杨家三少奶奶可有交情?”
“算不上有交情,京都的宴席上总能见到,需要我做什么事吗?”
“那麻烦你给杨家三少奶奶下个帖子,我们抽空去拜访一下,也能问问苗娘子的下落。”
“行,早就听说三少奶奶有孕了,算算日子差不多临盆了,去看看也是应该的。”京都贵女都在一个圈子里,就算没有深交,但是表面功夫也是要做的。
漱玉这才安慰谢氏:“放心,三少奶奶肯定知道苗娘子在哪里。”
谢氏却还是担心:“我们与杨家......”
“没关系的,卢娘子人很好相处的。”谢韫挺喜欢卢娘子的,觉得她不仅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很好:“阿姊肯定也会喜欢她的。”
这件事情差不多定了,大家又说起北方的事情,因为这件祸事是自家父亲惹出来的,周柏霖愧疚不已:“我自己采买了一些粮草送去了户部,只希望能减轻父亲造的孽。”
周柏霖整个就像霜打的茄子。
“师兄!”漱玉看向长青:“最近医馆赚了很多,我们也捐些药材吧。”
“应该的。我到时候先规整一下我们医馆里的药材,不够的再出去才买。”
一时之间,大家说得热火朝天。
而此时的兴庆宫却冰窟一般。
萧霆忍着怒气:“是我亲眼看到猫舔了她的血就即刻毙命,她自己说身上余毒未清,这样的人我怎么可能让她留在你的身边。郑医正和谢院判难道还不负责?再说,是她拒绝了亲事,说自己子嗣艰难,身上带毒,难不成这也怨我吗?”
蒙夜酆靠在大迎枕上,一脸讥讽:“哪个好人家的女郎愿意去做妾,她答应你们才是脑子有问题。”
萧霆没有想到二十出头的少年郎是如此不撞南墙不回头:“行,等你稍好些,我宣她入宫亲自同你说。”
这些日子郑医正和谢院判几乎是不离左右地照顾蒙夜酆,每日除了施针、喝药、就是要泡药浴,漱玉留了方子,他们按照方子来,他的双腿已经改善了不少,就连之前留下的那些疤痕也在慢慢痊愈。
“不用,到时候我亲自出宫与她说,你们就不要指手画脚了。这次幸好是她发现了鬼面观音,否则你这朝堂就变成筛子了,怎么,陛下没有什么奖赏吗?”
“哼,替她讨赏倒是用心的很,行了,你别操心了,这些内阁会安排的。”
蒙夜酆干净利落地躺下:“那你走吧,我要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