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
章小林听得头大,感觉这位风尘道长,入错行了,这辈子能不能羽化成仙不知道。
但若是干间谍工作,一定是头号特务。
两人一路走到天擦黑,才看到路边有一座驿站,按理方外之人,都是露宿白云间,与松鹤为伴,很少会到驿站住宿。
更何况驿站都是给进京赶考的举子,及来往出差的官员提供食宿,不对道长开放。
但架不住风尘道长来自鼎鼎大名的玄都观,当驿吏看到风尘道长的度牒,立刻安排了一间上房。
唬得章小林拦住他道:“我们可不是道侣,麻烦再另外安排一间房吧。”
驿吏狐疑地看了他俩一眼:“你们不是一个道观的吗?”
“只是相约同行的道友。”风尘道长老实说道。
章小林愣了,难道她不是玄都观邀请来的客人吗?怎么突然变成道友了?感觉自己像是沾光的厚脸皮。
驿吏拉下脸道:“哦,那便请这位道长,到黄字二号房住吧。”
差别待遇啊,妥妥地歧视,天地玄黄四款房间,风尘道长就可以住总统套房,章小林只能住标间,实在是有够不公平的。
章小林原本还指望风尘道长,替她说说好话,没成想,人家早已转身,施施然上楼了。
跟着驿吏来到黄字二号房,章小林错了,这根本不是标间,而是电梯间,不仅小,旁边就是马棚,动物的骚气直扑面鼻,还辣眼睛,熏得人眼泪直流。
章小林哪里能忍,当下就往天字一号房而去。
“静安道长,何故来此?”
“睡觉啊?”章小林白了他一眼,便自顾自地收拾床铺,往床上一躺。
风尘道长吓了一跳,“你我虽是道门中人,但孤男寡女实在不能同处一室。”
章小林奇了,反问道:“既然知道,风尘道长怎么还不走?”
“不是,这是我的房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正如风尘道长此时的心境。
章小林不满地白了他一眼,“什么你的我的,都是同道中人,还分什么彼此,要么你就睡在这里,当然我晚上有梦游的习惯,有暴力行为,你多担待,要么道长便请去黄字房。”
威胁,赤祼祼的威胁,可风尘道长是名门正派,若是被人抓包,于私德有亏,师祖定然大义灭亲。
这个世道,果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而风尘道长就是那双破鞋。
风尘道长垂头丧气,“行吧,我去!”
“小样,想跟我斗,还是太嫩了。”章小林把门锁好,草草吃过干粮,略略洗漱了,倒头便睡。
果真身体累极,睡觉就香,直睡到天大亮被吵醒,这才起来开门。
“哟,风尘道长起得真早啊。”
风尘道长有点委屈,“我敲了很久的门。”
“对不住了,我习惯蒙头睡,估计是被子太厚实,把声音挡住了。”
风尘道长眼下青黑,吐了一口浊气道:“天色不早了,咱们快出发吧,要不然今晚可能会错过宿头。”
这可麻烦了,赶不到下个驿站,只能露宿野地,天冷容易冻坏,要么只有找家逆旅居住。
“那我们走快点!不行的话就骑马啊!”章小林都服了风尘道长,有现成的代步工具,非得来一场苦行式的修行,何苦来哉。
驿站就是好,竟然还有免费早点,虽然只是普通的汤面,但至少是热乎的,比干啃冷饼子强多了。
驿吏赶紧过来奉承,“风尘道长,昨晚可睡得好?”
“还行,就是味道太大了。”
驿吏懵了,此处驿站虽不如其他驿站大而又豪华,但也是精心打理过的,天字一号房怎么可能有臭味。
章小林见他迷茫,便好奇地问道:“你难道没闻出来?”那么明显的尿骚味,没道理没闻出来。
驿吏使劲吸了吸鼻子,一脸无辜道:“没有啊!”
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想必驿吏已经魔法免疫了。
章小林吃完早饭,便和风尘道长继续步行。
不多时,她的脚底板上便走出几个血泡,“不行了,我得缓缓。”说罢,她翻身上马。
风尘道长也没拦着,语气中带着傲然道:“看来静安道友不怎么出门云游啊。”
章小林这就不服气了,“你怎么知道的?我可是从雁城一路走过来的, 经过雁城、台城,一直走到了汾城,这段距离,比一般人可走得远多了。”
而且她逃荒云游这一路,感悟了不少人生哲理,更获得了宝贵的财富,人生才有了转机。
“道友,看看我的脚!”风尘道长穿着麻鞋,此时他把鞋一脱,让章小林看了看他的脚底板。
章小林捂着鼻子道:“道长,你这脚气很严重啊,得去找大夫看看啊。”这么明显的真菌感染, 只能以毒攻毒,或许还有希望好转。
“不是,静安道友,这个不是重点,重点你看看我脚上的茧子,是不是特别厚,这可是我多年云游而来的结果。”如果伤疤是侠士的荣耀,那茧子可就是悟道的明证。
章小林吓一跳,不禁同情道:“道长,你冬天一定很难熬吧。”
这么厚的茧子血液循环不好,到了冬天,定然会开裂,虽然茧子上没有神经,但残忍的是, 茧子开裂会痛。
而且也没有很好的办法去解决,什么磨皮、剪薄根本没用,只会越来越厚,也越来越痛。
风尘道长高傲地抬起头,“我辈修道之人,岂能因为些许痛若,而断绝求真悟道之心。”
真不愧是玄都观出来的道长,就是有觉悟,但章小林才不会委屈, 她坐在小黑身上,慢悠悠地走着。
果然如风尘道长所说,他们错过了宿头,想要到达最近驿站,至少等走到三更天,关键此处山林不断,实在是山贼打劫的好地方。
“道长,我看道上也有一些客店,不如打尖。”
风尘道长今天走了许多路,此时也有些疲累,当下只得点头同意,若是住在野外的话,恐怕还会遇到狼群。
官道旁边确实有些夫妻小店,可以住宿吃饭 ,但不能点菜,几乎就是店家做啥,客人们吃啥,大抵也就是一些平常的菜式。
两人牵着马来到一处高挂着酒旗的小店,这说明小店可以沽酒,来往的行商,若是走累了,便可在此处打上几角酒解乏 。
“店家可还能打尖?”章小林走进店门,主动问道。
店老板娘也没想到,都这么晚了,竟然还有生意上门,虽然是两位道士,但来者都是客,有银子赚才是正理。
”有呢,还有一间客房。”
小店前面是食铺,后面就是院子,院内有些厢房,可以拿来待客,当然硬件设施方面,肯定没有驿站那么好。
毕竟一个是国营,来往招待的都是有身份的官,而另一个是自负盈亏的小店,硬件设施自然比不得,那就只能从服务质量上下手了。
“婶子,可还有一些热饭菜?”
“太晚了,早就吃完了。”
章小林只得退而求其次,”可还有热水,热茶?”
“这个也没了,现在都是冷锅、冷灶。”
看来服务质量堪忧啊,章小林愁眉苦脸,这么冷的晚上,不吃点热食,全身都冒寒气。
店老板娘有些羞愧 ,客人要啥没啥,怕是要惹得人不喜,以后谁还会上门,长此以外,生意还怎么做?
“我那厨房现成的锅灶,不如客官自己打火做饭,明早给些柴火钱就行。”
大楚百姓苦啊,除非靠近山林自己砍柴用,否则都得找樵夫买柴,生活成本委实不低,收点柴火钱也是应当的。
章小林点头同意,“那行,明天一早算到房钱里就行。”
她把马牵到院子,店老板娘拿些干草放进食槽,便关门端着油灯,歇息去了,完美地遵循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
“风尘道长,来搭把手,咱们生火做饭, 煮些糊糊吃。”
“我不会!
章小林吃惊地看着他, “你不是经常云游吗?怎么还不会生火?”
“在玄都观不用生火,自有弟子照料,出门云游便到各大宫观挂单,一路都是去各大驿站投宿,当真不会。”风尘道长摊手,表示自己很无辜。
章小林叹气,“道长,你的命真好,这要是搁在普通农家,早被揍死了。”
引火做饭是门技术活,靠着火折子,路远一些就不顶用了,还是用打火石更保险,唯一要担心的便是火绒受潮,打不着火。
好在锅灶旁堆了一些细细的引火物,这才打着火,两人吃过热乎的饭,洗了碗便去客房休息。
客房的两墙边各靠着一张床,还铺着光草席,显然得铺上自己的被子才能睡,章小林一躺下还能看到满天繁星。
章小林不禁感慨道:“真破啊!”
风尘道长也有同感,“我总觉得身下阴气阵阵,有冷风吹在腰上。”
两人翻来覆去睡不着,风尘道长便起身,用火折子点燃油灯,重新掀开席子铺床。
“这里有洞呢,怪不得我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他推开下面的床板,这洞口还挺大,章小林鼻间闻到一股铁锈味,心下一凛,“不好,这怕不是传说中的黑店吧。”
”道长,我要跑路了,你跑不跑?”
“那便走吧!”
只要智商正常的人都该知道,这玩意儿绝对不是房间标配,不如趁夜跑路。
两人牵了马,又悄悄打开院门,没有上过油的柴门,发出吱呀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特别响亮。
“欸,客官怎么不住了?”老板娘急急追出来,不管怎么样,两人的柴火钱还没给呢。
章小林告别个罪,”福生无量天尊,突然想起明日便是师尊的生辰,还是早点赶回去为妙。”
“此地入夜,便有狼群徘徊,若是此时上路,恐怕尸骨无存,还是明早才赶路吧。”
老板娘的话音未落,便有狼嚎声响起,听这声音,似是就在附近。
风尘道长想想,便劝道:“道友不如就留下吧,外面太危险了!”
老板娘看着挺漂亮的,好像距离心狠手辣很远,而且这家也不一定是黑店,万一床底下那是人家改装的地窖呢。
相比外面极度危险的狼群,这家店看着还算安全。
章小林顺水推舟道:“那好吧,估计师尊会原谅我的。”她扛着包袱往回走,一不小心活结散开,包袱掉在地上。
老板娘忙蹲下身子,帮她捡拾,“道长,这些干粮都沾了灰,恐怕不能吃了。”
“无妨,大不了,吃前洗一洗。”
重新把包袱打包好,章小林和风尘道长又回到客房。
“道友不睡吗?”昨日本没睡好的风尘道长,折腾那么许久,此时有些睡意。
“我不睡,我建议你也别睡。”
这话把风尘道长吓精神了,“应该没事吧,你都故意把包袱散给她看了。”只要不是贪得无厌之人,都不会冲着道长下手。
“难说啊!我打算一会儿去听听墙角。”
老板娘住的房子是木制的,隔音差得很,如果真有什么异动,哪怕只有脚步声,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章小林给床铺做了伪装,看着就像有人在里面睡觉似的,两人悄悄转到老板娘楼下。
没一会儿,便听到沙哑的男声响起,”当真一无所有?”
“就是一些干粮,要那个做什么,倒不如放他们离去,也算是功德一件。”
这个世上很多东西都是成双成对出现的, 比如熊孩子后面,必定站在一个熊家长,或是老板娘都来了,那老板还远吗?
章小林叹口气,示意呵欠连天的风尘道长躲进阴影里。
“虽说没有金银,但那两匹马还不赖,转手也能卖不少钱!”
老板娘柔柔道:“好吧,那拿上家伙。”
不多时,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拿着长矛下楼,径直往客房走去。
客房侧面靠着一把木梯,男子快速爬上去,拿着长矛从破洞往下一阵乱捅,看得章小林眼皮子直跳,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那能看到满天繁星的屋顶,不是年久失修,而是有意为之,人躺在床上,长矛从而降,随便捅上几枪,人便完蛋了。
而床铺下方的地窖,就是处理尸体的加工厂,再把骨头扔到院外,自有野狼清理善后。
“原来真是黑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