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
哦,最怕空气突然安静……繁星觉得现在就是这种感觉,于是她正襟危坐,两只手交叠在膝盖上,然后望天看地,数门口那盆草的叶子有几片,完了,又去数鞋子上的兰花花瓣有几瓣。
总之就是不去看秦燕支那张即将飞升的脸,免得对上视线了,被他一剑捅死。
良久之后,久到她都快打盹时,秦燕支胸口的堵心血被他咽了回去。
“你……你再说一遍!”
繁星觉得吧,这种台词真的是很套路哎。
不过她肯定是要再重复一遍的。
她扭头,微笑地露出九颗洁白的牙齿,然后缓慢地,一个字一个的道:“我、要、和、阿、湛、成、亲!”
静默……
空气又安静了。
秦燕支突然像个心绞痛病人似的攥紧胸口的衣料。
繁星一惊,赶忙起来跑过去扶住他,“师兄,你别吓我,不就是成个亲吗,你用不着这么舍不得的,我又不是嫁出去,你每日还是可以见到我的啊。”
听闻,秦燕支攥在胸口的手都快把衣料拽下来了,一双眼里都飘出血丝了。
“师兄,冷静,你好歹也一千五百多岁了,老年人中的老年人了,小心高血压啊。来来来,深呼吸……深呼吸啊……”繁星做个标准的深呼吸的示范,“然后……吐气,慢慢的……”
先不论高血压这个名词,秦燕支有没有听懂,反正他已经出现了心肌梗死患者才会有的脸色,另一只手则是抖着食指往死里怼她,恨不得能捅死她。
繁星看着他怼自己的手指,眨了眨眼,问道:“师兄,你是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
话落,秦燕支又多加了一套脑溢血患者的才会有的脸色。
“你给我……给我……给我……”
“啥?”
“滚!!!”
繁星果断立正敬礼道:“好的,宗主,好的,师兄,我滚!”
刚要溜,秦燕支又吼了。
“你给我滚回来!”
“……”
繁星低垂着脑袋,磨磨蹭蹭地挪了回来。
秦燕支大手一伸,抓过她之前喝的茶杯,咕噜牛饮了一口,两只鼻孔气得鼓成了圆,活像只老黄牛。
“你……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吗?”
“知道啊,我要和阿湛成亲……”
这都已经是第三遍了,都成过不去的坎了。
这不是她的坎,是秦燕支的坎,他又用手去攥胸口了。
“师兄,你好了没啊,你一个修仙的,哪来那么多戏,节操呢?”
秦燕支闷哼:“碎了!!”
繁星摆摆手,一屁股坐到原先的位置上,语速极快地道:“碎了就碎了吧,节操反正也没什么用。关于我要和阿湛成亲的事儿,师兄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好了。我爱上阿湛了,非他不嫁。你同意最好,不同意拉倒,并不会动摇我的决定,你要觉得受不了,大不了我离开乌云宗,让你眼不净为静好了,至于外头会有什么闲言碎语,我也不在乎,但是哪个不长眼非要跑到我跟前嚼舌根,我也不会客气的,来一个砍一个,来两个砍一双,怎么凶残怎么来,到时候若有人为此来乌云宗兴师问罪,你就告诉他们,我百里繁星已经不是乌云宗的人了,让他们冤有头债有主来找我就成。你看如何?“
如何?
她竟然还有脸问,还有什么叫他诚心诚意的问了,他压根就不想知道这狗屁倒灶的事儿。
他只感觉自己是真要飞升了,但是显然他修为还没到家,只要一想到这小混蛋干的事儿,两个太阳穴就一跳一跳的疼,他指着繁星的鼻子骂道:“天地君亲师,你礼义廉耻去哪了,都被狗吃了吗?”
繁星不假思索地道:“放屁,误人子弟的礼义廉耻,我又不是杀人放火,抢别人的男人。我这是两情相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你——!!”
狗屁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秦燕支喘了口粗气道:“你还记得他父亲是谁吗?”
“忘了!”
两字吐得无比清晰和果断。
这刚起头的话题瞬间就被她彻底终结了,气得秦燕支直咳嗽。
原本吧,他眉目极俊秀,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番风华,但是现在生生被眼前的人气成了两颊越发没了血色的病容之态。
他咕咚一口又牛饮了一口茶水。
繁星不动声色地给他喝完的空杯子重新续上了茶。
等咳嗽停了,秦燕支才道:“天底下那么多男人,你为什么就偏偏看上他了?”
这问题问到繁星心坎上了,连忙欢脱道:“其他男人哪有他好,你看哈,长得好看,身材也好,脑子聪明,天资出众,剑法高超,灵力修为也是上上乘,不出百年就能进入元婴期,你找几个像这样的男人给我看看……”
“就这?”
“还不够吗?”繁星重新翻了个茶杯,续上茶后,捧着喝了一口,然后情不自禁地想起山洞里的那三天,迷蒙了上双眼道:“嗯……功夫也好,呵呵!”
她此时笑得有点像个花痴。
“什么功夫?”秦燕支一脸疑惑。
繁星回过神,惊觉自己说了什么,红了脸。
“啊呸!那个……不是的,师兄,你别乱想啊,我就是想说修为好。你说是不是修为好?你座下的弟子有几个能比得过阿湛的。”
听了那么多,秦燕支已经满脸嫌弃了,修为什么的……不都是她教的吗,这是夸他呢,还是夸她自己啊。
至于那什么功夫,他直觉不想了解细节。
“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会黄婆卖瓜的人。“
“谁黄婆买瓜了,这是事实。师兄,你别岔开话题。”
秦燕支生怕自己又被气着,连忙咳出了一段长篇大论。
繁星:“……”
这是故意回避,不肯多谈了?有种把肺咳出来呀。
如果不是看在他上辈子是亲爹,这辈子是对她极好的师兄,她早翻脸了。
“反正我是嫁定了,我的终生大事我自己决定。还有……师兄,我丑话先说在前头,你找我麻烦不要紧,我任你骂,但是你要是找阿湛麻烦,我会很生气。”
秦燕支目光如刀地在她身上刮了一遍,“你倒是会维护。”
繁星理直气壮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是开玩笑,你最好记住这句话。”
秦燕支闻言,有那么一会儿,他的表情十分复杂,目光好像一直穿过了剑灵山的层层山峦,落到了浩瀚无边之处的五指峰,以及正对着中指峰的莲花山。
萧元鼎就葬在那。
倏地,周遭的空气仿佛凝结了,有点沉重。
“师兄?”繁星试探地用手指戳戳他搁在茶几上的手臂。
秦燕支缓缓收回视线和心中的念想,看向了她,胸口里那先前蹿起的一腔火烧火燎的怒气,竟然就平息了。
如果是他,肯定也希望师妹能忘了他的吧。
他面沉似水道:“你真的想清楚了?”
“嗯,不能再清楚了。”
“当真就非他不可了?“
“磐石无转移!”
“……”
过了好久,秦燕支重重一叹:“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吧。”
繁星高兴地跳了起来,“师兄,你这是答应了,太好了。我得赶紧去告诉阿湛这个好消息,哈哈!”
秦燕支又道:“你打算何时成亲?”
“越快越好啊,师兄你要是肯,明天也成啊,不不不,其实今晚也不错……“她敲了敲小拳头,“决定了,师兄要不就今……”
秦燕支抄起茶杯就往她身上扔。
“滚!!”
“哈哈哈……”她笑着扭身避过,灵活的接住了茶杯,又抛回了茶几上,“是,师兄,那我不在这里惹你嫌了啊!我去找阿战略。”
她花蝴蝶似的跑出了帐篷,老远了,都还能听她的笑声。
秦燕支坐在椅子上,发出了一声无可奈何的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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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润还在闹腾,但是在萧湛面前,他就是再闹腾,也不敢太得劲儿,两人没回去休息,而是漫无目的的在营地附近瞎转悠,萧湛转悠是他需要冷静,崔润不回去是不想面对沈潮,所以跟着他一起转悠。
走了好几圈后,天就暗了,月亮也缓缓爬了出来。
萧湛不仅没冷静,反而更想念了,脸色顿时有点不好看。
“师兄,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上的伤发作了?”月光下,崔润瞧见他额头上都是汗。
萧湛被问得有些怔愣。
“什么伤?我没受伤啊。”
“师兄,你不会失忆了吧,你御剑比赛时被云澜君弄出来的伤啊,虽然后来为了进妖塔,你服了师伯给的龙力丸,能将伤势暂时修复,甚至提高数倍的灵力,可这治标不治本,药效过了以后,你的伤是原来是啥样的,还是啥样的,并不会痊愈。龙力丸的效用就两个时辰,现在早过去了,虽说不会有什么副作用,但还是要治疗才行。说起这个……你回来的时候我就发觉了,你灵力恢复得很好,是因为这三天,师尊在给你疗伤关系吗?”
崔润突然想到一件事,顿了顿,又咦了一声。
“不对啊,师尊没有灵力,不可能给你疗伤的。所以,师兄,你这三日到底去哪了,身上的伤为什么没有发作?”
萧湛这时也想起自己的伤了,当时差点入魔,加上龙力丸的效用,他浑然不觉的自己是个有伤痛的人,再后来……后来……
“师兄,你脸红什么?”
“你闭嘴!”萧湛转过身,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窘态。
“好,我闭嘴,但是我还是觉得你这脸色不太对,一会儿黑,一会儿红的,我看还是找罗师伯看看吧,别耽误了。虽然比赛停止了,但没说取消,我听师兄们说等妖塔里的妖兽恢复了,还是要比的,趁着现在能休息,你赶紧养伤吧。”
“我知道了,我会去找罗师伯的。”
“那行,要不,我们现在回去吧,你早点休息。”
“嗯。”
两人回了乌云宗的营地。
崔润因怕沈潮惦记着打赌的事儿逼他叫师兄,就打算跟着萧湛去他的帐篷睡觉,半道上却遇到了等着他们的温暖,温暖为了两个师弟能和睦相处,将崔润给拽走了。
崔润就是不愿意,也不会让温暖难做,丧着脸地回了有沈潮在的帐篷。
萧湛脑子里还想自己受伤的事儿,试探性的运了运灵力,发现完好无损,没有任何不适感。
这就奇怪了。
想着想着,他就走进了自己所居的帐篷。
将剑放下后,走到床边正要躺下,突然从身后被一张劈头盖脸掀起来的被子罩住了整个上半身。
繁星从床上跳下来,死死抱住头脸都被蒙住的他,将他推倒在榻上,道:“不许动,劫色!”
萧湛:“……”
她嘿咻一声扑上去,状若饿虎扑羊,他静静地躺着,仿佛死人似任上上下下地乱摸。
她一会儿便没了玩的心思,道:“你怎么不反抗?你这样一动不动的,我还劫哪门子色?”
萧湛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你不累吗?”
“累什么呀,等你回来的时候眯了一会儿了,这会儿精神的很。”她掀开蒙住他的被子,气呼呼地看着他,“还没问呢,大晚上的去哪了?”
他慢悠悠地坐了起来,将凌乱的衣服整理了一下,又挪了挪,离了她一些距离后道:“散步!”
繁星见状,问道:“你坐那么远干什么?”
“热!”
“哪里热了?夜凉如水好吗?”她拍拍屁股旁边的位置,“坐过来,有话和你说。”
他拧紧了眉宇道:“你确定不闹了?”
“是啦,不闹了,有正事说。而且就是闹了,又能怎么样?大不了就是吃了你,又不是没吃过。”
烛火下,此时的萧湛看起来真是莫名的可口,因为她的骚话,面颊立刻浮上了一层微微的红,活像个含羞带怯的美人,只可惜美人一点不领情,丝毫没有风花雪月的念头。
他不肯过来,她便很主动地坐了过去,他在被子里蒙了一会儿,发髻松散了,落下几缕青丝,她伸手替他拨到了耳后,道:“之前师兄来找我说沈潮的事儿,我见机不可失,就将我们的事说了。”
他浑身一颤,惊得瞪圆了一双眼。
“别那么吃惊,早晚都是要说的,他不来找我,我也是会去找他的。于是在我诚恳而坚定的态度下,师兄同意我们的婚事了。”他越是这样一本正经,她就越是按捺不住心内骚动的作恶欲,扑了上去,”哈哈哈,怎么样,高不高兴啊?“
还在震惊中的他,本能的张开了双臂,将她抱了个满怀。
见他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她拍拍了他的脸,道:“哎哎哎,回神了,想什么呢?”
“师伯他同意了?”
怎么可能?
秦燕支打他的那一巴掌可是用了力的。
“是啊?就算他不同意,又能奈我如何?所幸是同意了,省得我再费一番功夫了。不过成亲的日子恐怕要让他来决定了,就当给他个面子,毕竟是我师兄,又是乌云宗的宗主,平日里我做什么都是先斩后奏的,他心里已经有怨气了,这次就当弥补他吧,还是……你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她当然会以他的意愿为最优先。
萧湛抱着她的双手,十指微微蜷曲起来,脸上也开始有了喜悦。
“当真!”
“比金子还真!是不是很高兴?”
他重重点头,嘴角止不住的扯了个无比愉悦的弧度。
见状,繁星心中飘飘然,身子整个都歪到了他的怀里。
“师兄这一关算是过了,接下来就是阿暖和阿润了,你觉得咱们什么时候说合适?”
小孩子的心理不比老人家,弄不好是会叛逆的,她可不想辛苦教出来的好徒弟变成不良少女和少年。
“阿润恐怕已经知道了……”
“啊?”她仰起头,眨巴了两下眼睛,“他怎么会知道的?”
“他远比你想的要聪明的多。”
“阿暖呢?”
“师妹应该也多少知晓了一些,只是以她的性子,你不说,她不敢问。”
繁星点了点头,温暖的确是这种软糯的性子,绝对不敢在她的事情上胡思乱想。
“这么说的话,那岂不是都解决了。”她高举双手,欢呼了一下,“既然如此,那明日就干脆挑明了,也好多两个人帮咱们准备婚事。”
萧湛低头搂住她的腰,看似安静,但她却能感觉到他与她是一样的高兴,他的手指在她的腰间有意无意地摩挲着,手指热得发烫,热意透过了衣衫,直达皮肤,触感清晰无比。
她舒服微地微叹了一声,“真好!”
“什么?”
“就是像现在这样,特别的好。”
前世波云诡谲,朝堂上动不动腥风血雨的,她也不像这一世单打独斗就能干倒一群人,只是个擅长种花种草的后宅女人罢了,是他在前面挡风挡雨,一忙起来就是聚少离多,很少有日子能像现在这样,哪怕只是静静的依偎在一起,也稀少得有些可怜。
她抬起了脸,看着他道:“这一世你不许离开我,哪都不许去。我在哪,你就必须在哪。”
“好!”
她高兴的仰高了头亲吻他。
这个吻格外绵长,像是可以交缠一辈子那般。
末了,两人就滚上了床,她眉眼一弯,正要成其好事的时候,他又不动了。
她气恼道:“你又怎么了?”
他目光里隐隐有火光跳跃,明显也是想的,只是考虑到她的身体,不允许自己放肆。
“我也有件事要说。”
“都这时候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是关于我的伤!”
“伤?”繁星惊跳地爬起来,往他身上瞎摸道:“哪哪哪……哪受伤了,你怎么没告诉我?”但是转念一想不对啊,山洞里的时候他勇猛得很,哪里像是受伤了,回来到现在也没遇见什么危险的事。突然,她似想到了什么,视线瞟向了他的裤裆。
萧湛脸红耳赤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抬眼,“不是?”
“不是!!”他急得都用吼的了。
她抹了一把脑门子,“不是就好,看你把我吓得,背上都出冷汗了。那你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他将管清寒将他打伤,到进妖塔的事儿复述了一遍。
“龙力丸的作用的确是不会让伤口痊愈的,伤势服用前是什么样,药效过后还是什么药,也就是说……你进妖塔之后再到我将你拉走,再到山洞里,你的伤在这三天不药而愈了,全好了。”
“是!”
“你确定师兄给你的是龙力丸,而不是什么其他的药?”
“师伯应该不会给错,我服用后也的确觉得灵力倍增,伤势也不疼了。”
繁星蹙了蹙眉尖,觉得这事的确是有点不对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