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风雪呼啸,泺雾居里一灯如豆。
上官司琪已经睡着了,马氏却没回来,不过小厮有回来禀明过,说是风雪太大,马氏不好上山,便暂时下榻在山下的小客栈里,准备熬一夜,明早风雪停了再回来。
繁星这会儿也没睡,直盯着地上的炭盆发呆,这泺雾居没地龙可烧,取暖只能靠炭火,而在古代,不同的炭就如同不同品牌的暖气机一样。
像平国公府这样的身家,用的自然是银骨炭,繁星这个现代人自然不懂什么是好炭的,但在这个世界待久了,多少也涨了这方面的知识
这银骨炭,其炭白霜,无烟,虽难燃,但不易熄,顶级一些的以供御用。冬日里,选其尤佳者贮盆令满,复以灰糁其隙处,上用铜丝罩爇之,足支一昼夜,室中可温暖如春不熄。
现代人有句话叫,高温日,全靠空调给命,那么在古代,冬日里,这命就是银骨炭给的。
不过繁星现在用的银骨炭里还内有乾坤,若是仔细闻,能闻到一股松枝的清香,便是里头掺杂了一小部分更精贵的兽金炭,兽金炭是妥妥的皇室御用,特点是燃烧起来不仅一点烟味也没有,还会有一股松枝清气。
平国公府还没到可以用兽金炭的级别,但齐王府可以,这还是托了齐王妃的福,她是长公主的女儿,和元玺帝是表兄妹,自然算皇室中人。开始下大雪那会儿,齐湛就让人送了一筐兽金炭过来,繁星怕被人发现,不敢在白天用,就晚上放在银骨炭里混着烧,两种极品炭下,这屋子不仅温暖如春,更是满室生香。
炭里小火苗在她眼里微微发亮,让她这双秋水明眸更为妩媚妖娆,但配合表情看就会发现,这妩媚妖娆下藏着一丝恼意。
她自己也知道睡不着绝不是白天睡多了的关系,而是被蒙氏的话刺激得有点上头了,她绝对相信齐湛不会脚踏两只船,但女人嘛,听到自己的男人对别家的姑娘献殷勤,就是再理智,心里也会不爽。
炭盆里噼啪一响,惊了她一下,她瞅眼看去,竟是摆在床尾的小纸条掉进了盆里,烧了,她赶紧下床用火钎将它取出来,这小纸条是写给齐湛的,本想让骆文州送去,可她又觉得这么做显得自己小气,犹豫了半天还是没送去。
“欸……”她叹了口气。
情爱果然是病,看把她这个大龄女青年搅和的,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了(身体是,灵魂肯定不是),酸什么酸啊?
有种你顶着大雪去找他啊,再来首一剪梅的bgm就更配了。
“欸……”她又叹了一记,越想竟越愁苦了,嘴角一瘪,莫名还唱上了。
“十个男人七个傻八个呆九个坏,还有一个人人爱,姐妹们跳出来,就算甜言蜜语把他骗过来,好好爱不再让他离开……就等着沦陷吧……想起你说的情话哭得眼泪哗啦啦……”
咯吱!
风雪里窗角一声响,却不足以穿透哗啦啦风声,被很好的掩盖了。
忽然一阵寒风刮进来,繁星一哆嗦,停了嘴里的曲子,转头看向窗口。
齐湛像幽灵鬼魅似的,从窗口爬了进来,等站稳了,直往地上掉雪,头一甩,就是一坨雪霜啪嗒掉进了炭盆里。
因是好炭,就是水洒上去,也只是嘶啦一声,丝毫不会起烟。
繁星僵在那,瞪大了眼,待看到他眉毛染了一层厚厚白霜的脸才惊觉这不是自己的幻觉。
齐湛脱了满是霜雪的斗篷,随手一丢,看了看睡死了的上官司琪,这小子睡得倒沉。
见繁星呆呆地看着他,笑道:“十个男人七个傻八个呆九个坏,这是你从哪儿听来的,这歌的曲调也甚是怪。”
繁星仿若没听见,只是呆呆地看着他走到炭盆旁探手取暖,脑子里却在挣扎,是扭头不理他呢,还是起来冲过去往他怀里撞。
齐湛见她没动静,脸却是越来越严肃了,问道:“怎么了?”
倏地,繁星从床上跃起,像只乳鸽般俯冲过去,往他身上跳去。
齐湛虽然练过武,且也是个高手,但她这一跳跟猛虎扑羊似的,撞得他胸腔一阵闷疼,但还是踩实了地,牢牢接住了她。
繁星用腿绕紧他的腰,两只手也圈紧了他的脖子,什么也没说,但绝对是一副宣告他是她所有物的态度。
齐湛只觉得受宠若惊啊,脸都激动得有些红了。
“要是我每回来你都这样,我就是拼着命不要也会天天来!”
但是接下来,他的脸色就变了,背脊一僵,肌肉更是狠狠收缩了一记。
因为繁星吭哧一口,咬住了他脖子上的肉,真咬,半点不含糊。
齐湛闷哼了一声,硬是忍下了。
繁星咬了狠狠一口后,抬起头,熏红的眼瞪着他,凶道:“老实交代,骆婉婉是谁?”
“呃……”齐湛愣了一下,然后摸了摸鼻子,“你……知道了啊?”
“你老实交代!“她揪紧他的衣领。
“好好好,我说,我说,你撒开手,勒得我都不能呼吸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休想欺骗我一个字。”
“行,我一定老实交代。”
繁星松了手,但眼睛还瞪着他。
明眸皓齿,说的就是像她这样的美人,就算是生气,还是这等恶狠狠的母夜叉状,仍是好看得齐湛有点晕眩,他抱紧了她道:“能坐着说吗?”
他是不介意这样抱着她的,但是真要抱牢了,最好是能往她的小屁股那托一托才牢靠,但是他不敢碰啊。
繁星似乎也知道这么站着不太好,瞅了一眼上官司琪,小家伙睡得沉,就是两人这么大动静也没醒。
“好,你坐。”
齐湛往床上坐去,也没撒开抱她的手,直接将她抱到自己的大腿上安坐。
繁星这会儿没工夫考虑这姿势的亲昵和暧昧,只想知道那个骆婉婉是哪根葱。
齐湛捋了捋她刚才冲撞时散开的发丝,将它们捋回她的背后。
“这事说起来有点长,要从我去找你父亲前开始说,那日出发前,皇帝下旨宣我进宫……”
繁星喝道:“说重点!”
“好,重点!重点就是老皇帝想给我指婚,但是他给的名策上没有你的名字,那时我还没确定你的心意,也不好将你透露出来。但当时我若推托不肯成亲,皇帝定会指一个他觉得好的女人给我,那种情况下,我只能想办法拖延一下时间,便从名册里选了两个人,借口说娶妻乃大事,自己要好好观察这两人。这其中一个便是龙虎将军的女儿骆婉婉……”
“还有一个呢?”
他咳嗽了一声,小声道:“上官明瑜!”
“什么!?”繁星差点大叫出来,幸好眼角扫到了翻身的上官司琪,堪堪压低了声线,“你什么人不好选偏选她?”
“我当时已经认定了你,想着你也是平国公府的姑娘,万一我偷偷上国公府寻你,被人发现,她就会是最好的掩饰,若是之后你愿意嫁我了,也不会让皇帝以为我有意瞒他,到时候就说查探她的时候,觉得你更好,便选了你。”
这是当时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元玺帝虽然与他有那般关系,但到底是天子,是君,而帝王最忌讳的就是欺骗。
“那骆婉婉呢,我和她又没什么关系?”
“既然是拖延时间,那自然是越久越好,两个选一个,总要挣扎一二,犹豫再三吧,这样才好拖延时间。“他轻柔地抚着她背上的发丝,指尖擦过时,便将那三千青丝绕在手指上把玩。
繁星听了这些,心绪自然好了,再不会像之前那般堵得胸闷了。
“那你现在一会儿送这个礼,一会儿送那个礼,就是做给皇帝看的?”
“对。”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么做除了瞒皇帝,还防着另一个人。不过这件事没必要让怀里的心肝宝贝知道。
今日,她可是给了他一个大惊喜,也算得上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因为她在吃醋!
吃醋啊,多么美妙的两个字。
他真恨不得现在能将她摁到床上狠狠亲几口,可惜他很确定自己的自制力不足以控制他亲完了,还能干脆的走,只得在心底像念金刚金似的,默念她还小,她还小,她还小!
该死的她还小!!
听完,繁星的心这会儿彻底舒爽了,可脸皮子暗暗有些发烫。
看她都干了什么,哪里还像个成熟的女人,尤其是看到他脖子上那个咬痕都渗出血丝了,羞死人了,她顿时捂住脸。
“你又怎么了?我都与你说清楚了。”
“唔……你别管!”她倒头想埋进被子里,实在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脸肯定红的像猴子屁股一样,但是齐湛搂得很紧,倒也只能往他怀里倒,倒下后,她卷缩起身体,宛若一只在主人怀里撒娇的小猫咪。
齐湛甚是享受,将她搂得更紧了,低头亲了亲她的发心。
繁星闷在他怀里道:“你是不是知道我……嗯……所以才来的?”
“文州飞鸽传书给我,说蒙氏走后你很不高兴,连司琪都不敢靠近你,我便问了问他,那蒙氏说了什么……”
“讨厌,他怎么什么都对你说。”
“他若不说,令你独自生闷气,那就是渎职!你把手拿开,捂着脸做什么……”
亏得马氏今夜不会回来,不然又得费一番波折了。
“都说了你别管了,让我一个人静静。”她只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吃醋多好,我喜欢。拿开!”
她一听,脸更红了,撒开手,死不承认地娇嗔:“谁吃醋了,你不要脸!“
“不是吃醋,那你气什么,还咬我。瞧瞧把我咬得……“
繁星再次看到了那个咬痕,他一扭脖子,皮肤一皱,挤压得血丝直往外冒,她一惊,赶忙坐直了身体,用手捂了过去。
“你别动,都流血了,你自己先捂着,我去给拿药。”
齐湛却抱着她不肯放,“你就是药,抱着你就不疼了,血一会儿就止住了,小伤。”他抬手自己抹了一把。
“你手脏不脏,你知不知道细菌……”他一个古人哪懂什么叫细菌,“总之你先撒手,我给你取了药还让你抱!”
“那也不行,不如药放哪?我抱你去!”软玉温香在怀,他是半点不想放。
繁星自知理亏,没拒绝他,指了指前头的柜子,“那!”
他抱起她就走了过去,将药取了过来,回了床上,她细细给他上药,虽说现在是冬天,但见血的伤口如果不处理好,再小都有可能恶化。
“好了,你这几日别碰水,结痂了也别去抠,小心留疤。”
“我一个男人留个疤算什么?”
“这是个齿痕,到时候人家问你哪来的,你怎么回答?”
他促狭道:“心肝宝贝咬的啊。”
听闻,繁星顿时脸烫得似火烧,抡起拳头往他身上捶去,“你要真敢这么说,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在军中混。”
他捉住她的手腕放到自己胸口,俯首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道:”那你教我,我该怎么说,不是心肝宝贝的话,那还能是什么?“
“你少贫嘴了,正经点!”
他苦笑:“够正经了。”
不正经的话,就不会是现在这样坐怀不乱了。
她哪里会听不出他的意思,脸愈发红了,下意识地咬了口红唇,素不知她这样对男人实在是一种挑逗,齐湛直觉得气血开始翻滚,闷哼一口气,将她死死摁进怀里。
繁星知道他这是在压抑自己,没敢乱动。
滚烫的炭火盆里,炭石噼啪作响,就好似他的的心,又燥又热,幸好那里头的松枝清香能令头脑清醒。
过了半晌后,他恢复了平静。
“明琅,我恐怕要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了。”
“嗯?”她抬头不解地看着他,“不会是我咬了你,你心里有气了?”
他在她娇嫩的脸蛋上亲了又亲:“哪能啊。是我要去清河。”
繁星心一凛:“你要去打仗?”
“嗯!”
“不是说你父亲已经将那群蛮夷挡回去了吗?“
他搂紧她的腰肢,轻叹了一口气:“挡是挡回去了,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不能重创,他们是不会死心的,今年冬天来得早,且寒冷至极,他们这群游牧民族的日子会比往常更难过,别看京都城稳定了,但清河的灾情却比想象的严重,军中已有十几人染上了时疫,不过是秘而不发罢了。”
瘟疫不是不好治,但需要时间,若是不能稳住情况,一旦扩散,可想而知会出什么样的乱子,何况这时疫还是发生在军营里。
边城守将本就是国之铠盾,若是让北狄、南蛮、瓦剌,以及西域知晓,必定趁乱袭击。如此袭击,必定是事半功倍的。
“尽管父王总说自己宝刀未老,可他到底不年轻了,这次将北狄和南蛮的联合军镇压,靠的不过是他的经验,还有兵贵神速,而我总觉得北狄和南蛮这次退去,退得有点太快了。”
“你是担心他们之后还会有所反扑?”
齐湛点头,抬手抚了抚她柔嫩的脸颊:“岳父大人曾侦查到西域购买铁矿的事儿。西域一直以来没有表现出任何争斗心,哪怕瓦剌和南蛮与我们斗了十几年,它也从未有过动作,可这次它却敢私下购买铁矿。虽然情报不是很详细,但据闻西域出了一个极有能耐的国师,且极为的好战。”
他说的这些,繁星其实也不是很懂,但能感觉出一丝危机来。
这个男人是军人,军人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哪怕危险,他也会迎难而上。
她反手搂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前:“你要去我不反对,但你一定要小心。至于时疫,我想我能够帮你。”
“嗯?”他低头,一脸惊讶,“你什么时候学会当大夫了?”
她失笑:“不是只有大夫才会治病,这个你就别深究了,你只需保证,若然这件事真的被我解决了,也绝不与任何人说起我,包括你的父王。”
“为何?”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以后我会告诉你的。你可能答应我?”她仰起头,眸色明亮。
齐湛知道这肯定又是一个她藏起来的秘密,但他信她。
“我答应你!”
“你什么时候出发?出发前我会准备好。”
“两日后!”
繁星点点头,想到他要去战场了,心里还是慌了起来,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感情。
“你这次要去多久?”
“少则一年,多则两年。这次去,我想尽可能多帮帮父王。”
两年,她愣了愣,那不就等于……
齐湛往她额头亲了一口,“等我回来,便是娶你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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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齐湛就出发了,带上了繁星给的东西,甘露和特制的五根人参,使用方法她也一并详细地写给了他。
因大雪纷飞,山路实在不好走,她只能在九龙山的山顶遥望大军前行的路线。
她知道他是不会死的,因为他是大辰国的战神,更重要的是这天下除了她能克他外,别无他人。
两年……
很快的!
------题外话------
作者有话说:
是滴。翻页——两年后,哈哈哈哈!!
快穿嘛,我其实已经很不快了,你们见过快穿一个故事这么长的吗。
至于瑞和帝和上官明瑜,其实不用太详细,因为两人不是主角,炮灰而已。
但是正面交锋还是会有的。
好了,继续挂我的点滴去!
要挂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