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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柄玉如意,在姜泰的脚前摔得四五分裂。

把靠在一张凉榻上小憩的卫夫人都惊醒了,她刚才正帮着陛下看奏章,听说西平***正往里闯,为了不让太后又拿住她“预政”的把柄聒躁陛下,她就只好飞快躲进屏风后,听着西平***的聒躁,昏昏欲睡直至进入昏睡,突然听见“哐当”一声巨响,吓得立时坐直了。

守在屏风边上的宫女,退后几步,几乎是咬着卫夫人的耳朵说:“***恼了,把陛下用来当镇纸的玉如意砸了。”

姜泰对自己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无计可施。

西平长公子的靴子还踩着一块碎玉,气得圆脸有如一轮红月亮:“兄长只管敷衍我!我都打听清楚了,裴王氏的祖父从前虽然是东豫重臣,但早就被罢了官,裴家还把裴王氏的夫婿除族了,除掉裴王氏对兄长而言易如反掌,大尚臣听闻裴王氏的死讯,才不再抱有期望!”

屏风后卫夫人听见这话,忍俊不住,把笑声用手掌闷实了。

“那裴王氏就算活着,远在建康,还是个有夫之妇,哪里真会有损你的姻缘,快别胡闹了。”姜泰一点都不心疼被砸碎的玉如意,虽然他偶尔也会把玩,不过就是个玩意,让他头疼的是被母后宠坏了脑子的妹妹,居然闹着他派人暗杀裴王氏。

姜泰抬手,用手背一抹腮帮子,妹妹站得太近,喷了他满腮愤怒的唾沫星子,居然有点烫脸。

“有夫之妇,和离了就可以改嫁!”

“东豫的礼法不一样,虽然是有和离的妇人改嫁的事例,但他们的婚联,士族和庶族都不能通婚,王、裴二姓都是东豫的士族,临沂王怎么也不可能同意家里的女儿和离后,改嫁庶族的子弟,更何况还是远嫁异国?”

“可她要是不死,高帆就不会死心,我不管,兄长答应了我会满足我的心愿,兄长是一国之君,不能出尔反尔。”

“你还踩着块碎片呢,仔细被割伤了脚掌。”姜泰又被喷了满腮滚烫的唾沫,实在忍不住了,装作不知道妹妹穿的是皮革底子的靴子,先把人推远了两步:“你都打听了什么消息啊,王斓虽然被王致连累,挂冠请辞,但东豫皇帝对他还信任得很呐,这回来的那位左副使,就是王斓的孙女,是裴王氏的堂妹!

刚才的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罢了,传到豫使耳中,就会影响和议邦交,高帆虽然现在是我国的重臣,但他还是深受中原礼教的熏陶,你要是真想赢得他的真情,就得收敛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气,中原女子,在闺阁时听从父母之命,嫁人后是得服从夫家的管教的,我不是要用中原礼教的要求约束你,可你自己想想吧,高帆心折那裴王氏,是因裴王氏既擅琴棋书画,又娴静文雅,就算认命移情,会不会移情于刁蛮任性,喊打喊杀的女子?”

不要说姜高帆,就连他,也受不了满脸杀气,连唾沫星子都火辣滚烫的女人。

西平公真是好福气,被***深深的,彻底的,矢志不移的厌恶着。

“兄长明知道东豫的左副使是裴王氏的堂妹,还允许她来大京?!裴王氏嫁了人,左副使可还没嫁人呢!!!”

“别胡来啊,左副使是东豫的准皇子妃,碍不了你的婚事。”

“就算她碍不了我的婚事,可要是她听说了……她就会蹿掇她的堂姐和离,嫁给我们北汉的高官,帮着她的祖父东山复起!”

“王氏女,包括王斓怎么想都不重要,关键不还在高帆自己的意愿么?这样,我答应你,今日,我立即会召见高帆,再劝一劝他,可我还是那句话,我只能尽力劝高帆打消执念,得靠阿妹你自己才有望争得高帆的真情,你这爆脾性是真该改改了,尤其不能再犯见异思迁的毛病。”

“我何时见异思迁了?我从一开始就厌恶匡古当,未识高帆前,我的确心悦过别的男子,不都被拒绝了么?不是两情相悦都不算,我是认定了高帆,非他不嫁!”

屏风后的卫夫人紧紧掩着嘴。

你已经嫁了,而且甚至不愿先和离,你这行为用俗语怎么说来着……骑驴找马?

卫夫人听着***到底是被劝走了,才从屏风后绕出来,倒了一碗羊奶,呈给陛下消火,也不评价***的言行,只说:“陛下既然召见大尚臣,妾就先告退了。”

“阿灵莫走。”姜泰烦恼的捏着眉头:“又不能说是因为阿妹闹腾完,威胁着要暗杀裴王氏,可平白无故的,在这紧要关头,我实在找不到借口再劝高帆考虑婚事,到底在关外的这些年,你和高帆也算熟识,且有些事,由你们妇人家开口更显得顺理成章。”

“妾可不敢过问***的婚事,太后已经十分恼恨妾占尽陛下的恩宠了。”

“有朕护着你,不需担心太后为难,小妹的婚事,多少是受我连累了,西平公和她年岁相差太远,当初……父汉硬逼着她下嫁西平公,根本就没有顾及小妹的意愿,偏偏母后,为了替我多拉拢助力,也没有考虑小妹的美满……”

“妾遵令,遵令就是了,陛下莫多自责。”

姜高帆这个位高权重的大尚臣,却反而不用日日在官衙坐值,如今日,他其实就在他的府邸,此时,他正和一个神秘的客人面谈。

两人都没在意,树荫里,躲躲闪闪的一只雀鸟。

四下无人,姜高帆露出了真容,他其实不算特别俊美倜傥,让神秘客人吃惊的是,这张面孔,透出了与位高权重全然不符的几分少年稚气,使得名扬北汉,甚至连不少大豫权阀都如雷贯耳的大尚臣,越发让人看不透城府和年岁了。

似乎显得比太子殿下还年轻,跟鬼宿君的年纪不相上下。

神秘客人化名栗午,他就是大豫太子的心腹。

他其实姓虞,却并不是虞皇后的族人,他只是虞氏的仆客,因对主家忠心耿耿,被赐虞姓,只是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他和太子的关联,换句话来说,他的身份其实在大豫不是那么见得光。

姜高帆的面前放着一封信柬,他用手指,在信封上敲两敲:“前尘建兴十四载,江南雷霆替金乌。”

“大尚臣果然是因此二句谶言,才召见小人。”

“谶言?”姜高帆笑了笑。

银发稚颜,让他这笑容颇显得几分诡异。

“小人之主告知小人,北汉应无大尚臣,更不应有议和建交之事,大尚臣历经了两世,改变了事轨。”

“你家主人是谁?”

“小人之主,与大尚臣有相同的愿望,都不希望事轨如旧。”

“你这信中所写,希望的是和我精诚合作?”

“北汉可以易主,而北汉之主,非大尚臣莫属。”

“那么你家主人图的是什么呢?”

“当然是大豫的帝位。”

姜高帆大笑两声:“胃口倒是不小啊。”

“正因有我家主人在,北汉现在这位陛下,才不得不跟大豫议和,而未敢直接兵出汉中,攻夺巴蜀。”

“你家主人姓贺?”

“我家主人可不曾为手下败将,且以大尚臣的才干,当然也不至于畏惧毕月乌及贺执。”

姜高帆才收敛了讥讽之意。

“未知大豫的心宿君殿下,是否值得大尚臣携手共进?”

“你跑到北汉来,撺掇我谋篡北汉的王位,就不怕我直接将你问罪法办?”

“大尚臣不需再立这样的微末功劳了,且如果大尚臣一定要将小人法办,小人也会改口,小人之主,就会成为大豫的储君了,无论大尚臣如何决断,小人都会为主君立下一功。”

姜高帆轻嘶一声:“你倒是不怕死。”

“既求大富贵,畏首畏尾怎会成功?”

“心宿君要利用我做什么事?”

“让鬼宿君,回不了大豫。”

“鬼宿君?”姜高帆蹙眉:“心宿君竟然忌惮的是他?”

“本不必忌惮,但鬼宿君多半也是重生人。”栗午用了“多半”二字,却是极其肯定的口吻:“鬼宿君利用王淑妃,意图名记谢夫人膝下,哦,王淑妃现在还是王副使。”

姜高帆垂下了眼睑:“她怎会成为女官?”

“鬼宿君捅破裴瑜意图携王四娘私奔,因此,王四娘嫁给了裴瑜,王五娘却应选入宫,可偏偏,鬼宿君又先求得陛下许可,未将王五娘纳入后宫,暂时充任女官,可就连谢夫人……此时都已经认定王五娘会为鬼宿君的正妃了。”

“鬼宿君出使北汉遇害,于我无利。”

“殿下有良策,嫁祸太子,毕竟大尚臣也知悉,太子对王五娘的妄执,且前生时,鬼宿君是因何才被软禁?如今的平邑乔,虽然家主之权已落于乔子瞻手中,可太子仍然没有放弃利用平邑伯,心宿君手中,已经掌握有太子与平邑伯的亲信私通的证据了。”

“贾先生你可听清楚了,我说的是鬼宿君在北汉遇害,于我无利,于我无利之事,我何必承担风险呢?”

“大尚臣应当不愿让北赵国君,确信神元殿君已在北汉吧?”

姜高帆挑眉。

“心宿君掌执着飞鹰部,北赵的谍间目睹过殿君真容,这个谍间是否能回到北赵,就看大尚臣的决断了。”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可姜高帆却吃下了这记威胁。

“贾先生现住何处?”

“小人的居处,就不劳大尚臣操心了。”

“我还得考虑一番,才方使答复贾先生,等我有了决断,总得知道如何联络贾先生吧?”

“十日之后,小人会再登门拜访。”

姜高帆挥了挥手,没有送贾午离开。

他还没剖析透彻其中的利害,就被召进了未央宫,又直到进了姜泰的御殿,眼见着除了姜泰,就只有卫夫人在,姜高帆才除下了面具,对于姜高帆这番故弄玄虚,姜泰和卫夫人却都见怪不怪了。

卫夫人只是叹息道:“大尚臣命中所带的厄煞,难道当真无术可解么?”

此时不仅仅是狄夷颇为迷信巫术,就连不少的豫人,其实也都迷信巫术,姜高帆自称,他命犯厄煞,幼年时因为不知避忌,才至于经遇许多挫折,他的容貌非亲近和大贵之人,如果目睹,就有损他的气运,有横死暴亡的祸殃,因此除了北汉皇室之外,连他府里的奴婢,都会先经巫师相卜,确定无损于他气运者,才能经他使唤服侍。

就连西平***,也是当直闯御殿时,才目睹了因为已经喝得半醉,没来得及带上面具的,大尚臣的真容。

“许多年来,臣已经习惯了。”姜高帆把解下的面具,放在手边。

卫夫人看看陛下,又看看姜高帆,莞尔笑道:“大尚臣可别恼,今日这样的热的天,还烦动大尚臣入宫,其实是因妾的缘故,为的也不是什么正事,早前,***去了妾的殿阁,相求妾身指教她琴棋书画,大尚臣一贯知道的,妾身对于棋弈尚可,虽然识得些字,莫说吟诗作赋了,就没读过几首诗赋。

妾身实在没那么大能耐,又好奇***何故对琴棋书画忽然心生兴趣,一问之下,才听说大尚臣竟似有了心悦的女子。妾身也不知传言的真伪,只以为……如果传言是真的,大尚臣已是错失了良人,大尚臣莫怪妾身护短,***虽然不似王少君才华横溢,可对大尚臣却是一片痴心呢,如若王少君与大尚臣是两情相悦,妾身也不敢强求,只是嘛,毕竟名花有主,大尚臣过于妄执,既耽搁了自己,又会让***黯然神伤,岂不遗憾?”

姜高帆略有些不自在。

姜泰和卫夫人都假装没看见。

隔了半晌,才听姜高帆干咳两声:“微臣……多年之前,曾经见过王少君一面,但王少君应当不记得微臣了,承蒙王少君心善,替微臣求情,微臣才免于一场鞭笞,当年王少君还是个稚子,微臣其实是一直铭记王少君的恩情。

正因如此,微臣才存了心思打探,得知王少君已经嫁给了阳羡裴的子弟,微臣其实……欸,陛下,微臣就直说了,微臣并无心悦的女子,只是微臣不忍直言拒绝***。”

“大尚臣对小妹她,就真的……那么看不入眼?”姜泰忍不住问。

“这男女之间,情感十分玄妙,微臣每见***,如同见太后……心中只存敬畏,头皮都绷紧了。”

姜泰:……

他其实很理解大尚臣,因为他现在看皇后,虽然不至于绷紧头皮,却老想着打呵欠,真还不如听金珠说几句阿灵的坏话,虽然不至于真听进耳里记在心上,倒还有些意思,他家皇后还很算端庄得体呢,比小妹的脾性要好许多。

“那也得烦请大尚臣,容忍***些时候。”卫夫人长长叹了声气:“***其实还没定性呢,幸许过上些时日,体会得大尚臣的确对她无意,就会死心了,只这一段儿嘛,大尚臣就指点下她琴棋书画,务必别让***在心生误解了,妾身是真担心,***信了大尚臣的托辞,无端端忌恨上了王少君,还迁怒了左副使,***是不至于做出格的事,就怕左副使多心。”

卫夫人没想到,西平***已经直闯宝光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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