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个问题,其实在世斐心中,也并没有具体答案。
于是,他只好默不作声。
柳文也不逼迫,缓缓站了起来,说道:“今天不过是第一天,往后的六天里,一天会比一天更难过,你可要撑住了。”
“我会的。”世斐说完这句话,便将身子慢慢下潜,几乎将半张脸都浸入了水中,闭上双眼,再不说话。
柳文挑了一下眉毛,回头对一直站在一边沉默的柳白吩咐道:“你在这里照顾他,我出去看看他们。”
“是。”柳白弓着腰退开一步,将房门轻轻打开,看着柳文缓步而出,又将房门轻轻合上,忽听身后水声轻溅,他转身,看见世斐又露出了口鼻来。
“世斐公子,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吗?”
世斐静静看着他,突然问:“你跟着他多久了?”
“记不清了,大概也有好几百年了。”自从挂上柳白的身份之后,他就不再像先前那般性情阴沉了,也再没对世斐用过那种阴阳怪气的语调说过话,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正常人家的小书童,恭恭敬敬,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让往东不走西,听话的很。
起初的时候,世斐还有些不习惯,之后又接触了一段日子,发现那个时候的文皎似乎只是文业的一个影子,文业是如何说话行事的,文皎便如何。
可自从下了山,变成了人,仿佛一切都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他处心积虑让师父提早允了尚春下山,夺取了尚春用几乎大半条命换来的钩蛇内丹,而且在左意剑派没有任何掌权人在的情况下,自己也偷溜着下了山,就连世欢跟着他下了山的事情也是在他拿到了钩蛇内丹的时候才知道的。
若非世欢突然出现,恐怕那天晚上,他也不至于被李泉打出那么大一段路,说不定还可以趁机要了尚春和李泉的命。
那样的机会,可求不可遇。
原本,他想亲自带世欢回山,可钩蛇内丹的力量太过强劲,逼得他不得不放弃世欢,来寻求柳文的帮助。
现如今,也不知世欢有没有听他的话,乖乖回山。
“你放心吧,公子不会对事情以外的人产生杀意,那个小姑娘不会有生命危险的。”仿佛是看出了世斐的念头,柳白很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世斐望着他,静静地等着柳白说有关于世欢目前的一些情况,柳白站在桌边,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什么明确的表情,淡淡说:“那姑娘可不算太听你的话,她一路跟着你,只不过你动作太快,她似乎还不知道你在这间客栈里。”
世斐略一皱眉:“她现在在哪?”
一听到这个问题,柳文却突然唇角一卷,世斐心中一沉,只听柳文说:“她在楼下。”
“想办法让她走!”
“别急,你先前帮过我们,将被困在医馆里的小妖救了出来,那小妖精是陶清澄的朋友,为了报答你,那姑娘的去留就交给陶清澄吧,你只管熬过这七日便好。”
“陶清澄也来游风镇了?”
“自然比你来得早。”
而正当世斐心中跟吊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的时候,柳文已经敲响了尚春的房门,李泉正坐在床边低着头听尚春谆谆教诲,当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李泉只觉得这大概是世界上最美妙动听的声音了,不等尚春发话,就迫不及待地冲了过去,当他看见柳文那张微笑的脸庞,他恨不跳起来抱住他的脑袋狠狠亲上几口,真是救人于水火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你们昨晚一夜未归,我还担心呢。”柳文一进屋,就轻轻柔柔地开了口。
尚春单手撑起身体,从床边探出脑袋,冲着柳文笑了笑,说:“让你担心了,真是抱歉。”
柳文摆了摆手:“你们两个的脸色都有点不太好,需不需要我请个大夫过来给你们看看,总觉得放心不下呢。”
“不用不用,我们就是一夜没睡太累了,睡一觉起来就好了。”李泉拉着柳文到尚春的床边坐下,他自己则远远地走到了桌边去,看着似乎是在给柳文倒茶,其实他的脸色的确也没比尚春好到哪里去。
若不是柳文提醒,李泉现在还觉得自己可以撑下去。
背对着他二人,李泉站在桌边,掐了掐自己的脸,又轻轻拍了拍,感觉应该是有一点红润了才转过身来。
柳文伸手探了探尚春的额头,道:“还好,没有发烧,昨天夜里寒,我担心你们两个都会感染风寒,还特地让柳白准备好了姜汤,这回该要再准备些吃食了,你们等等我,我这就拿去。”
“不用,我去……”李泉见“救命恩人”这就要走,不禁心里发憷,赶忙要拦住。
却听柳文说:“李小兄弟的脸色也看起来甚为不佳,这些都是小事,你且在屋里也歇歇吧,我很快就回来。”
还不等李泉再说些什么,柳文已经一只脚踏出了房门。
“小泉子……”
听着尚春在身后幽幽的呼唤,李泉略微有些心惊胆战,僵硬着身子慢慢转过头,唇角一扯:“师父……”
可没等来尚春的谆谆教诲,却等来了尚春的温言细语:“你的脸色的确不好,你就别照顾我了,回房休息吧。”
“不行,放师父你一个人在屋里,我担心。”
“担心吗?是不是害怕更多一点?”尚春反问,李泉瑟缩无语。
尚春却笑,仰头倒在软软的枕头上,说:“其实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毕竟我蠢,以前师父总说,傻人有傻福,所以我哪有那么容易死?”
虽然这话说的李泉心里有点不舒服,但话糙理不糙,蠕动着嘴唇妄图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自己的心情,可转念一想,其实当事人的心情都没怎么样,自己在边上干着急似乎也没多大用处。
不多会儿,柳文就端着热好的饭菜回来了,放下之后又说了些嘱咐的话,就被李泉催着赶着哄回了房间。
“师父,今晚我陪着你。”李泉端了饭菜到床前,扶起尚春,在她背后垫了一个枕头,将饭菜堆到一个碗里递过去,自己也拿了一张小板凳坐在床边,跟尚春两人头碰着头的吃饭。
尚春接过碗,有些诧异:“为什么不回你自己房间?”
“没,我就想跟你待一块儿。”李泉几乎将整张脸都埋进了饭碗里,声音模模糊糊,可尚春还是听清了。
尚春戳了一筷子菜进嘴里,静静看着李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李泉抬起头,舔了舔嘴唇,面色忽然红了起来,随后赶忙低下头,闷闷地说:“师父,就一晚,我什么也不做,我就在你床边靠一晚。”
“随你吧。”尚春也不打算继续纠结李泉的纠结了,埋头很是迅速地将一碗饭给解决了。
得到这个答复,李泉似乎有点小开心,接过碗的时候唇角都是扬着的。一直到很久以后的后来,尚春才明白,为什么李泉一定要留下来这一晚,他终究还是担心自己,毕竟逼出钩蛇内丹的后果,谁也没有预想过。
当夜,李泉抱了自己的被子和枕头,将尚春床前的脚踏给移开了,吹熄了蜡烛,两人都无话,直到李泉看着房梁发呆了许久,才隐约听见从尚春那边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
“师父,师父?师父,你睡了吗?”李泉轻轻叫着。
然而,尚春并没有任何回应。
安静了一会儿,李泉忽然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伸手进了尚春的被子里,四处摸了摸,摸到尚春的手腕,双指轻轻按上。
脉搏平稳,心跳正常,呼吸均匀,现在又快过四更了,熬过这一晚,应该就不会有太大问题了。尚春的身体其实并不排斥钩蛇内丹,相反的是,她能够很好地与钩蛇内丹相融合,但也正因为如此,那钩蛇内丹能够轻易解封尚春的记忆,从而也让李泉不敢用自己的内丹去救尚春,巩固她的命线。
小心翼翼地缩回手,李泉将被子重新给尚春掖好,刚准备爬回去的时候,却顿觉心中一跳,一阵疼痛立刻从心脏处窜了过来,促使他猛地跪在了地上,捂住胸口,慢慢弯腰倒了下去。
疼痛迫使他呼吸凝滞,李泉努力想要让自己的头抬起来,可弯曲的后背上似乎压着什么东西,将他越来越往地上压去,直到片刻后,李泉眼前一黑,便再不省人事。
晨起,这一晚尚春平安无事,一夜无梦后的起床带来的感觉便是精神头十足,心情也尤其的好。
“小泉子,起床啦!”尚春伸了个大大地懒腰,连带着喊李泉起床都带着满满的笑意。
然而,她回头,却看见李泉还躺在被子上,一动不动。
“真是的,这么大人了睡觉还踢被子。”尚春自说自话着,翻身下了床,伸手才刚触到李泉的身体,却突然发现他意外的烫手。
蓦地沉静下来,尚春有点紧张地吞了口唾沫,推了推李泉,可李泉往边上一滚,却仍旧没有醒过来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