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春二话不说转身回房,李泉紧随其后,进屋之后,顺脚就把门踢上了。
“师父……”
“魑魅比我想象的要做得过分,原本我以为它不过就是同钩蛇一样,在镇外作祟,没想到早已经入了镇子,恐怕我们进镇的那一天,它就已经知道我们了。”尚春走到窗边,一手搭着窗台,望着外面即使是大白天也仍旧冷冷清清的街道,眉心锁愁。
是她大意了。
本来在小石溪的时候,碰到钩蛇,虽说不是很轻松,但至少将钩蛇送走了,还了溪石镇一场安定。
她高看了自己,她以为自己可以独当一面了,然而她忘了,当时钩蛇走的时候,似乎用一种极为怜悯的眼神看过自己,只是当时的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并没有过多的去在意这些细节。
如今想来,钩蛇倒当真早已提醒过自己了。
“师父,可以放灵石吗?”
尚春沉默了一会儿,道:“可以是可以,只不过我担心这会激怒魑魅,让它在镇上肆意杀人取精。”
“不如……”李泉想了想,舔了舔略微有些干涩的嘴唇,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颇为冒险的方法,尚春抬头望着他,静静等着他开口给些建议:“不如我们就激怒它吧。”
尚春微一皱眉,半晌不说话,似乎在考虑李泉这个提议。
“说服我。”就在窗外那棵树枝上的一片叶子掉落下来的时候,尚春淡淡吐出这三个字。
李泉往前迈了一步,此时的尚春真当一点也没有在紫叶山上之时的傻劲,也没有刚下山时的鲁莽,这便是当年那个小姑娘长大以后该有的样子吗?
呵,李泉唇角一卷,渗出些苦涩来,真是有点难以接受呢!
“现如今,魑魅逼得镇上的人人心惶惶,大白天也不敢出来,更遑论晚上?镇上的人越来越少,我们又是修仙者,魑魅肯定不敢随便靠近我们,之前在书上看到过,魑魅性情阴郁又易怒,我们在镇上放满灵石,逼得它没办法靠近百姓,那就只能来找我们。”见尚春不说话,李泉吞了口唾沫,又继续道:“溪石镇离游风镇这么近,钩蛇在那里,魑魅一定知道,如今我们将钩蛇送走了,它也一定知道。”
而此时此刻,隔壁房间里,柳文坐在桌前,一只手搁在桌子上,纤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带着某种缓慢的节奏,一下又一下,敲击在站在屋子里的柳白心上。
“公子……”
“他们说的不无道理,不是吗?”柳文笑着反问。
“的确。”
“去找过魑魅了吗?它们在哪儿?”
“找过了,没有找到,它们两个似乎并不待在一起。”
柳文略略蹙眉:“看样子,它们在躲我们。”
“小妖想也是。”
“既然隔壁已经有了主意,我们就只要等着魑魅现身就可以了,上次钩蛇的内丹已经错过,这次魑魅的绝对不行!”
“小妖明白!”柳白腾的一下跪地,那膝盖撞地的声响颇有些动静。
柳文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那还跪着做什么?去吧!”
“是。”不再多做片刻停留,柳白站起便恭恭敬敬往后退出了房间,正巧碰见李泉从尚春的房间出来。
李泉看了柳白一眼,见柳白一脸苍白,小小的身子似乎还在微微颤抖,忍不住以为柳白是生了病了,走过去伸手就抚上了柳白的额头,也不知是不是柳白太过于放松,竟是被李泉吓着了,猛地往后一跳,才发现是李泉。
手停在半空中,李泉颇有些尴尬:“你怎么了?我看你脸色发白,似乎是身体不太舒服?”
柳白笑了笑,看起来甚为疲惫,似乎是强打着精神在同李泉说话:“我,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休息一下就好了。”
他也不等李泉多说几句,就转身走了。
“诶,你……”
看着柳白一步步往下走的背影,李泉有些不太明白,刚才柳白虽然闪得快,但他还是触到了柳白的脸,并没有发烧,可能是真的累到了。
只是现如今,李泉没有更多的心思去关心柳白是不是真的生病了,他担心的是尚春同意了他的提议,却没有告诉他什么时候出去放灵石,经过上一次的事情之后,尚春的确没有再瞒着李泉在大半夜偷偷外出,可这一次的状况似乎并不比上次要好多少,他终究还是有点不太敢相信尚春的保证。
这么想着,李泉迅速转身,敲响了尚春的房门。
“师父!”
“嗯?”房门分分钟打开,尚春不明所以地站在屋里。
李泉愣住,随后咧嘴一笑:“你要是出门,一定要带上我。”
“这句话,你刚才说过了。”
“再说一遍,我知道师父的记性一直都不怎么好。”李泉颇有点嬉皮笑脸的意味。
“知道了。”尚春有些无奈。
然而这一次,尚春的确听了李泉的话,在准备好了灵石之后就去敲了李泉的门,只不过这一次,却换作李泉没有了回应。一股不安旋即涌上心头,尚春一把推开了房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李泉不在,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窗户是关着的,茶杯是倒扣着的。
神经迅速飞转,尚春捏紧手中的灵石刚要离开,却碰到了柳文。
“尚春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我……”
“天都已经黑了,现在大街上阴森森的,你还是不要出去了吧?”柳文看起来像是知道了些什么,眼神闪闪烁烁,又不敢直视着尚春。
尚春辅一皱眉,说:“柳公子,小泉子可能出去了,我要去找他。入夜了,镇子里不安全,你同柳白就待在客栈里等我们回来吧!”
虽然觉得柳文似乎有什么瞒着自己,但尚春还是选择了不问。在她脑海中,柳文一直是个翩翩公子一样的人物,不会撒谎,不会隐瞒,什么东西都摆在明面上,尽管不知道柳文瞒着些什么,但尚春若是问,定当是会让柳文左右为难。
因此,她不问。
“可是……”柳文还欲说些什么,却已见尚春不理自己,腾腾腾小跑着就下了楼,她着急的样子太过明显,旁人看了多有担心,柳文却微卷了唇角,眸中光芒闪烁,意味幽深。
今夜无月,夜幕之中飘散着几朵乌云,显得整个镇子都黑洞洞得可怕,大街上没有行人走动,偶尔有几声狗叫从附近的人家墙里传出来又传远开去。
李泉一人走在这空荡荡的大街上,再往前走一点,就可以看到小镇破旧的低矮城墙了,他这一路走来也该是花了一刻钟的时间,除了他,这大街上已没有了其他人的气息,至少没有活人的。
游风镇是个小镇,门外挂着红灯笼的基本算是有些钱财的大户人家,可那些大红灯笼高高挂在门梁上,夜风一吹,红灯笼里面的烛火也就跟着晃啊晃,白日里显得热闹,可这大半夜里,李泉看着那红灯笼,仿佛是被血染红的,走近了看,说不定还在滴血。
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李泉承认他被自己吓着了。
之所以这次不跟尚春说一声就出来,全是因为他发现那只乾坤囊里面,竟然还有别的东西。
要说风重就是只老狐狸,藏东西都藏得那么好,既然要给他,就明明白白说一场不就好了,非要搞得这么神秘。
在知道了风重告诉尚春第二重剑诀的时候,李泉就猜想,风重会不会本来也该对自己嘱咐些什么,却因为某些原因而没有说呢?
抱着这样类似于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李泉就回房开始检查那只薄薄的乾坤囊,果不其然,先前拿到的时候只是很粗略的捏了捏,并没有太过仔细去检查。这一检查,就发现乾坤囊的囊壁上竟然紧紧贴着一件东西。
一件让李泉猝不及防的东西。
一枚玉片。
一枚薄如指盖的玉片。
那玉片的中心稍稍有些凸起,闪着一个莹绿的小光点。
对李泉来说,那莹绿的小光点不知有多熟悉,那是萤火虫的光,那也是陪伴了李泉几乎这辈子前半生的光。
那东西,锁着李泉的妖力。
拿出那枚玉片的时候,李泉的心里有股酸涩滋味,说不上来有多难受,就是有点憋得慌。
风重终究还是没有让自己变得孤立无援,也没让自己变得一无是处,只是在适当的时机里,让自己明白这一切其实并不是不可逆转的。他可以帮助尚春度过这一难关,同时也是在帮自己度这一场劫难。
在客栈的时候,李泉用一根红绳穿过了那枚玉片,挂在脖子上,贴着心口的位置,如今已温。
脚步声缓慢而匀速,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回响着,一步又一步,慢慢离开镇子,走出那低矮的城墙。尚春早就跟了上来,李泉知道的,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一堵墙后面,就算他现在还没有释放妖力,他也总是能在第一时间里发现匿藏在人群中的尚春。
因为一直藏在心里的人,哪怕是过了千万年的时间,再相逢的时候,你仍然会一眼就认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