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影在脑海中渐渐化作尘烟,消散而去。
风重收手回袖,扭头对身后那人说:“他们去了虞城。”
“开始了。”
“是。”风重淡淡应了一句,看向身后那人,那人低垂了眼帘,修长的睫毛遮住他的情绪。
风重见他不说话,也猜不中他的心思,便微微叹了口气,一甩袖子,便道:“我们在前面去看看吧?”
而此时虞城之中,柳文和柳白一大早便出了门去,李泉站在二楼走廊上,看着那弱不禁风的背影慢慢下楼,直至出门拐弯离去,心里头总觉得怪怪的。
“喏。”尚春开了房门出来,递了一块点心给李泉。
李泉接过,用下巴点了点楼下,说道:“师父,你说像柳公子那样的人,他的未婚妻会是怎样的啊?”
“唔,大概也是书香门第吧,温和有礼又大方的那种,肯定也长得很漂亮。”尚春靠在栏杆上,顺着李泉的视线望着楼下门口,砸吧了几下嘴,淡淡回答。
“那我呢?”李泉扭头,颇为认真的模样:“你觉得,我以后的媳妇儿会是个怎样的人?”
尚春心中一滞,看了一眼手里的糕点,一口塞进嘴里,想了老半天才回答:“大概也会长得很漂亮吧,会很体贴,很懂事,很乖巧,不像我……”
尚春的声音越说越轻,李泉的耳朵也越凑越近,最后不得不开了口:“师父,你说的太轻了,我没听清。”
“啊!没什么没什么,我说,应该会长得很漂亮的!”尚春猛然抬头,李泉凑得太近,不由得被尚春吓了一跳,赶忙后退了一步。
李泉摸了摸鼻子,莫名感到些许尴尬:“师父,我们在这儿已经住了几天了,这虞城里面人人安居乐业的,也好像没什么妖怪作祟啊!”
尚春扁了扁嘴,她其实心里也有点没底,明明师父给的绢丝地图上的第一站就是虞城,但这几天,她每天都在外面绕着圈子的转,愣是一个妖怪都没被她碰着,哪怕是大半夜里出去,都没碰到一只野鬼让她抓着玩玩。
“再看看吧!”
“那师父,我们今晚还出去巡逻么?”
“去!”尚春果断地回答,一拍栏杆,说:“现在就去!”
说罢,拽着李泉的胳膊就下了楼。
“诶?诶?师父,还没吃午饭呢!”李泉被拽的一溜儿小跑,嘴里头还喊着。
“出去吃。”尚春头也不回,一双脚已然踏出客栈门槛。
尚春拉着李泉,二人双双行入人群之中,走街串巷,看着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笑意盎然,又或者忙忙碌碌却也觉得充实,丝毫不见半分妖魔之气。尚春牵着李泉的手,一牵便是一路,似乎两个人谁都忘了松开,看见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便紧了紧手将另一人拽过去一道看,嘻嘻哈哈,热热闹闹,全然忘了他们来此的目的,直到五脏庙终于承受不住提出了抗议,才相视一笑,选了一处面摊,将就着点了两碗素面。
“小泉子,你说我们这样子跟无头苍蝇似的瞎转悠,也不是个办法!”尚春吸了一口面,抬头问坐在对面的李泉。
李泉思索了半晌,忽的招了老板过来。
“诶,客官您还有什么吩咐?”那面摊老板一副憨厚样,咧嘴一笑,便是一脸饱经沧桑的褶子。
“老板,咱们虞城这儿,有没有什么人知晓些奇闻异事的?”
“奇闻异事?啊,最近云来酒楼来了一个说书人,我小老头儿可没去听过,不过听几位客官聊起过,说是那说书的通晓五湖四海大江南北所有的事,只有您想不到的,没有他不知道的。”面摊老板说的郑重其事的,尚春和李泉对视了一眼,就明了了对方的心思,对面摊老板道了声谢,二人就直奔云来酒楼。
同那面摊老板说的差不多,云来酒楼的确是来了一位自称通晓三界奇闻异事的说书人,只不过那老板也没说,即便是过了饭点,云来酒楼的生意还是那么好,人山人海人挤人,尚春和李泉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只能凭着人群涌动的方向,猜测那说书人的方位。
实在没办法了,尚春心念一动,拽着李泉退出了人群,跑到云来酒楼后巷的位置。
“怎么了师父?”李泉有些茫然。
尚春不回话,却见她站在那里,体内真气流转,身后重剑轻鸣,“铿”的一声出鞘悬浮在脚边。
“上去!”二话不说,尚春跳上了重剑,一把攥住李泉的衣襟,也将他拽上了重剑剑身,重剑晃了几晃,便稳住了。
二人御剑直上云来酒楼二层,寻了一扇开着的窗户边飞了进去,也不管那窗户里面的人看见了会不会被吓到。
占据了高视野,终于看见了那说书人长得什么模样。
颇为年轻,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好几的岁数,留着两撇小胡子,身上粗布麻衫一套,手里竹扇一把,抑扬顿挫的语调,随时随地“唰”一声合上竹扇,往面前木桌上一拍,满座皆静。
尚春和李泉盘腿坐在重剑之上,这一期间,竟没有多少人对他们的行为表示惊讶。虞城是离紫叶山最近的一座小城,紫叶山下山历练的门派弟子们几乎每一个都会来这里,说不定他们都是御剑而过,虞城的百姓们想必也是见怪不怪了。
李泉环顾了一圈四周,所有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全神贯注地听着,津津有味,乐不可支。
那说书人此时在说的故事,便是与虞城一山之隔的溪石镇的事情。
溪石镇近几年来一直都风平浪静,是一个比虞城还要小一些的小镇子,民风淳朴,热情好客,背山面水,地理方位绝佳。
可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这些日子却发生了一件离奇的事情。
“说是这一家三口,小的可爱,老的忠厚,爹亲,娘爱。这一日也是同往常一样,早起鸡鸣,下了田,收了麦,合计着要去隔壁村隔壁镇卖些粮食换些银两,顺便带着孩子去婆家走走,也顺便住上那么些日子。”
那说书人“啪”一下将竹扇打落,又继续说:
“可谁知,这往常来一直走的这条路,今日走,却是变得诡异森森了。小石溪,溪石镇附近的一条清澈见底,说宽不宽,说深不深的这么一条小溪流,因着遍布大小石头而得的名。”
“诶,听说那小石溪的尽头是连着海的是不是?”那说书人没说完,下面有一个年轻人便喊了出来。
说书人一拍竹扇,合上,扇尖点了点那年轻人,说:“没错!小石溪是连着海的,那海深不可测,那海里是有龙王的,也是有妖怪的。我要说的这件事儿,就是发生在小石溪附近的,那一家三口出门没看黄历,黄历上说今儿个日子不宜出门,出门要遭事儿。果不其然,小孩子抱在手上,一路上都安安静静没哭没闹,这一到了小石溪附近,毫无征兆就开始嚎啕大哭,这时候一般怎么办呢?”
“安抚孩子!”有人跳起来大声回答了一句。
那说书人扇尖又一指:“没错!那做娘的就停了下来,好巧不巧,就停在小石溪附近一棵大树下。孩子爹见孩子哭没完,就去了河边打水,只听得小石溪那边传来一声重物落进水中的水花声,便再没了下文,小石溪附近依旧和风徐徐,鸟语花香,但孩子爹!”
说书人此处一顿,环顾了一圈四周,语重心长地吐出了下半句话:“便是再没回来。”
紧跟着底下便是一阵窃窃私语,李泉坐在尚春身后,轻轻搭了搭尚春的肩,尚春的身子往后靠了靠,李泉便凑过去轻声说:“师父,也不知这说书人什么来头,竟然可以说得这么详细,就好像他亲眼看见似的。”
尚春摇了摇头:“恐怕也是世外高人。”
“紧跟着啊!那孩子突然不哭了,孩子娘以为没事儿了,抱着孩子又走了几步,没想到啊,那孩子哭得更厉害了!孩子娘当时就吓着了,这孩子平日里就挺乖的,饿了也不哭,尿了也不哭,今儿个怎么哭成这样?嗓子都哭哑了?孩子娘一想不对劲,要走,四处喊了几声孩子爹的名字,却是一点儿回应也没有,当时孩子娘心里就咯噔一声。虽然老人们都说,这妖魔鬼怪的大白天的不会出来,可这难免要是碰上极个别心情不好大白天出来玩儿的呢?”
说书人双手撑着面前的木桌子,扇尖颇有节奏感地敲击着,良久,才道:“这孩子娘也是挺聪明的一个人,知道要真是碰上妖怪了,这孩子爹可能已经遭了不测了,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可是才往前面跑了没几步,就忽觉脑后一阵阴风袭来,她知道不能回头啊,一回了头可就什么都没了!”
李泉皱了眉,心道:“这说书的未免知道得太过清楚,难不成他当时就在现场吗?”
“啪”一声,清脆响亮,将李泉飞出去一点点的念头给拉扯了回来。
“那孩子娘还是没忍住,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妖怪蛊惑得不得不回了头,总之那一回头,她看到了什么?”说书人望着台下一众好奇的眼神,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