皛皛说的这些,林栋天在知道江允恒是自己的儿子时也早已想明白,但令他耿耿于怀的是自己竟然这么轻易的相信了楚梨的话,甚至都没有去求证。
他突然自嘲道,“我是不是很蠢!”
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那时的他不过十七岁,阅历尚浅,年纪太轻,不会深思熟虑也是情有可原的。
皛皛却说道,“你觉得自己蠢,除了轻易的相信了楚梨的话,更多的是指当时那种情况,你竟然忽略了没有孩子反而更好这件事?”
他点头,神情苦涩至极,“那时,阿梨如果没怀孕,我们一定可以坚守下去,只要没有这个孩子,我和她的关系就不容易被拆穿,只要我们见面的时候小心些,或者干脆暂时不要见面,等贿赂案过去了,一切也就雨过天晴了,可惜我被愤怒和伤痛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有想到这点。”
虽然这么说很残忍,但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说,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所以,楚梨说将孩子拿掉了,其实等于解决了一个会导致他们被人拆穿关系的大破绽,他却没想到这点,不仅傻傻的信以为真,还因此愤怒到头脑不清。
“你现在想的,其实也正是楚梨当年正要做的事情。”
听到这句话,林栋天不解的看向皛皛,“什么意思?”
“我刚才说了,这是她当时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也就是说她真有想过把孩子拿掉。”
林栋天眼神里有着明显的不可置信。
“但很遗憾,她是凝血障碍性患者,她没有办法流产,因为如果真这样做了,她很可能会因此大出血而将整个子宫都切除。”
凝血障碍是血功能障碍性疾病的一种,患者往往有多种凝血因子缺乏,多发生在成年,遗传的很少,所以很多人都是面临要做某些手术时才会知道自己有这种病。
简单的说就是一旦出血,血无法凝固,也就是止不了血。
林栋天激动道,“你怎么会知道!?”
“信!”
“什么信?”
“楚梨写给你的信。”
“不可能,我从来没有收到过她的信。”林栋天对此一脸茫然。
一旁的景飒不由问道,“哎?你哪里找到的?”
“江湛租住的屋子,我后来又去了一次,不过屋子已经有了新主人,我给了点钱,对方倒也见钱眼开,没怎么阻扰我。”
“但是那次我们去的时候,只找到江允恒的东西,并没有找到其他的,你不也正是因此判断楚梨的父母很恨江湛吗。”因为江湛的屋子里连楚梨的相片都没有。
“当时我的确是这么判断的,但当我知道江允恒不是江湛的儿子时,我就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奇怪!?”
“你们想一下,一个女人为了肚子的里孩子,不得不嫁给一个不是孩子亲生父亲的男人,那么在婚后,为了孩子也好,为了自己也好,孩子的父亲是谁,应该闭口不谈才对,不管这个男人有多爱她,多么包容她,孩子的亲生父亲总会是这个男人心头的一根刺,但是江允恒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也就是说楚梨从来就没有瞒过他,不只没有瞒,江允恒甚至能在画册这种随时都可能被江湛看到的东西上画自己的父亲,要知道江湛酗酒成性,这样的东西画出来,如果被他发现,等于是找揍的节奏,楚梨那么疼爱儿子,不可能犯这样的错,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孩子的父亲是谁,在这个家从来都不是秘密,从一开始江湛就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如果是这个前提,就代表这段婚姻是有名无实的,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协议,比如约定一个期限,等这个期限过了,这段婚姻就结束。”
她看向林栋天,“我想这个期限应该就是林家的贿赂案消停以后,又或者是你再大些的时候,当有了这个猜测后,我就在想楚梨一定曾经联系过你,但到最后你们却没在一起,如果不是你无情,那就是她联系你的时候出了岔子,于是我就又去了一次江湛租住屋子,果然在屋子里找到了一个墙中的暗格,所以你没有收到是正常的,因为她写给你的信都被江湛给截走了。”
林栋天的脸色突然白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信?”
“就在林家贿赂案结束的时候,也就是江允恒出生后……”
林栋天整个人激烈的颤抖着,他失血过多,昏迷过才刚醒来,这样的情绪激动,让他险些再次晕厥过去。
那时他考上了中国人民大学,在得知楚梨已经嫁人后,他不想再待在x市伤感,所以大学期间也都没回过家。
林一诺见了,急忙冲过来安抚他,“爸爸,你不要那么激动!”
林栋天却依然激动异常,因为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他可能错过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惊慌失措的看向皛皛。 皛皛叹了一口气,“她在信里将所有的事情都写得很清楚,因为无法流产,她在没有办法之下,为了保全你,策划了这个原以为可以顺利解决问题的方法,没有告诉你,也是怕你不愿意,更不希望你胡思乱想,影响学业,而江湛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两人的婚姻也是有名无实的,但她漏算了一点,那就是江湛太爱她了,爱到脑子一热,什么都答应了,却完全做不到协议里约定的事情,甚至还盘算好了,要如何拆散你们,她生下江允恒后,也正是林家贿赂案差不多要结束的时候,等孩子满月时,林家彻底脱离了危机,同时你也考上了好大学,她很高兴,本来想去找你将一切说清楚,但因为产后身体虚弱,她根本下不了床,于是就让江湛代替她去找你,但很显然,江湛没有去找你,他还谎称,你不愿意见她,之后你离开x市去上大学,她没有气馁,每周都有写信给你,但那时她的身体太差,出不了门,每次寄信都是江湛去,可想而知结果是什么,在整整两年的时间里,她写了一百多封信,却一直没等到你的回信,你也没回过x市,她以为你不要她了,连孩子都不要了!”
“不!”林栋天嚎叫道,双眼发红的看着皛皛,“怎么会!?我怎么可能不要她!”
这个答案,他要怎么接受,原来她一直都有想过回到他身边,他却因为可笑的自尊和颜面,竟然一次都没去找过她。
更可怕的是,他大学毕业后也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入伍参军,服完两年的兵役后才回的家。
这时,已经整整过了六年。
六年的时光……
她是否依然在等他!
他一直以为她是爱那个男人才嫁给他的,以为她很幸福,所以拼命的告诉自己别去找她,他不想看到她依偎在别的男人怀里的样子。
皛皛继续道,“六年后,你回来时,她有想过要去找你,可能因为分离太久了,她有些话不知道怎么说,也写了一封信,想寄给你,但很遗憾,你回来之时,已经结婚了,当她知道以后,就彻底断了找你的念头,那封信也就没寄出去。”
林栋天狠狠的一颤。
“当然,她并不知道,你娶的妻子,是恩人的女儿,这位恩人因为在一次救火行动中救了你,自己却殉职了,你不过是为报恩才娶了她……”
对于林家而言,这段婚姻他们是乐见其成的,这位林家二夫人从小身体孱弱,母亲早亡,唯一的父亲又为了救他而死,就算他不想娶,林家人估计也会逼着他娶。
但谁也不曾想到,这样的阴差阳错,让这对恋人就此成分离,成了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之后的楚梨,只想好好养大儿子,和谁过日子都一样,也因此一直忍受着江湛的无理取闹,心如死水一般,再没有涟漪。
而林栋天娶妻后,一直活跃在消防的舞台上,荣耀与勋章让他一次又一次的高升。
两人再无交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她的信在哪里……”他哀然的问。
“在我这,我保存的很好!”
“我什么时候能看到!”
“在你供认完犯罪事实后!”
他抬起头,仰天大笑,却笑得极其悲凉,让听的人觉得他已经万念俱灰了。
“你问吧,快点问!”他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皛皛也觉得该是进入正题的时候了,“二十年前海山大火,你时任x市第七消防分局第一队队长,是第一个冲入火灾现场救援的人。”
“是!”
“当时的你根本不知道江允恒是你的儿子,按照指示你的主要责任是救援被困的人员,同时搜索是否有罹难者,所以当时将江允恒遗体带下山的人是你。”
他默然的点头,眼睛突然看向自己的手,那手正在颤抖,就像患病的老人。
“当你将遗体交给死者母亲的时候,你发现对方竟然是楚梨,十几年后再次相见,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你的心情可想而知,我想当时,当楚梨抱着遗体唤着儿子名字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那孩子是你的儿子。”
他闭上眼,泪却流淌了下来,那一天的情景恍如昨日发生的,在他脑海里刻印下了难以磨灭的震惊和伤痛,那个小小的遗体,焦黑的辨认不出模样,他其实早已见惯了的,每一次发生火灾,比这具遗体更惨的他都见过,但当楚梨扑过来,喊着他的名字时,他像看到了世界的崩塌。
允恒……
这个孩子竟然叫允恒!
那是他取的名字。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楚梨,回应他的是楚梨泣血一般的哭声,和歇斯底里的攻击,她那双总是很温柔的眼睛在看他的时候充满了愤怒和恨意,她甚至狠狠的咬了他一口。
“为什么你救了那么多人,却救不了允恒!”
她因为哭泣沙哑的嗓音,就像一颗子弹贯穿了他的头颅,让他僵在了原地。
他想安慰她,但他有什么资格,肩上的对讲机里一直传来要他上前线的命令,他却连脚都迈不动,像尊石膏一样的站在那里,直到她哭昏了过去。
“因为职业的关系,你当然清楚引发火灾的人是谁,周滨、邢晓磊、以及黄健,但是当时的你,虽然伤心,也痛恨过,但理智告诉你,这三个都是孩子,这只是一场意外,谁也不想的,你更多的注意力是在江允恒竟然是你的儿子这件事情上。”
“你说的没错,当我知道小恒是我的儿子时,我整个人都傻了,也曾仇视过引起火灾的人,但那是三个12岁大的孩子,少不更事,只是顽皮导致了这一切,怨和恨又有什么用,那时我只想找阿梨问清楚,问清楚当年的一切。”
但是楚梨不愿意见他,将他拒之门外,江湛每天醉醺醺的,他差点和他打起来,那时的自己再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少年,而是一个三十岁的成熟男人了,就算不用问,其实心里也有了答案。
可是这答案和皛皛说给他的版本,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直到最后,他也没有见到楚梨,她因为伤心过度,身体越来越差,没过一年就撒手人寰了,就在他去外省出任务的时候,他竟然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
这个打击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无法自拔的悲伤中。
如果不是阿瑶,他可能就此一蹶不振,这个妻子,说到底他也是辜负了。
而从楚梨去世的哪一刻起,其实杀机就已经埋下了。
“那篇作文,让你知道了火灾的真相……”
林栋天双眼刹那间赤红一片,是恨意将这双琥珀色的眼睛燃烧出了一片火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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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啥,我保证,明天一定结案……我卡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