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玏的话叶俊思考了好几天,想来想去也是应该答应下来,答应下来这事儿毕竟利大于弊。
现在是还没有考上,一旦真的考中了,到了年纪必定有人上门提亲吧,与其万不得已找个心里没数的蹉跎人家的青春,最后成了怨偶,还不如找个沈玉玏这样的,沈玉玏知道自己的秘密,本身人也豁达能干,有她始终在自己身边,自己没准儿真的可以一辈子都不暴露。
所以,沈家任谁都觉得荒谬的事情,就那么成了。叶俊应下了与沈玉玏的婚事,甚至还赠了据说是他叶家的传家手镯给沈玉玏做定情信物(当然了,叶俊给沈玉玏的镯子是从大毒枭的收藏中寻摸出来的);而沈玉玏则赠了叶俊一枚通体莹白的玉佩。
沈世山、钱氏和沈玉琪对此事虽然不敢置信,从始至终都有些云里雾里,但,自家女儿\/姐姐这样的和离身份,能搭上叶俊这样的“潜力股”,沈家应该合家拍手称庆不是吗?
因为叶俊年纪小,又还要考科举,所以他俩的婚事便按照叶俊定下的节奏来:考中举人后定亲;考中进士后成亲。沈家人竟然都没觉得叶俊这节奏有啥不对劲儿的地方,也不想想万一叶俊永远啥也考不中可咋办?!
等这件事后叶俊又来到望月阁,沈玉琪再看见叶俊时忽然来了一句:“你叫叶俊,可有表字”?叶俊摇了摇头回道:“并无表字”。沈玉琪道:“我送你个表字可好”?叶俊无所谓道:“洗耳恭听”。
沈玉琪凝思了片刻,说道:“修往古以行恩兮,封比干之丘垄。贤俊慕而自附兮,日浸淫而合同。(七谏·沉江 文)不若取 贤俊 二字”。叶俊喃喃念道:“姓叶,名俊,字贤俊。妙极,就听你的吧”。
沈玉琪目光中有一缕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包容之意,只是跪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说道:“贤俊,明年四月底就要童生试了,你可有把握”?叶俊知道,沈玉琪这是在告诉他,沈家应该是已经决定要与他同舟共济了。且看沈玉琪的态度,对待叶俊再不像往日那般略带嫌弃的随意,而是带了些莫名的尊敬和亲近,那说明自己已经得到这家人的认可了。沈玉琪已然用对待姐夫的态度对待叶俊,尽管叶俊年纪小小。
叶俊翘着唇角、翻着书说道:“把握不敢说,尽力而为。这万里长征第一步,咱俩个总不至于过不去吧!”?沈玉琪道:“徐先生说我肯定能考过,可我希望你能同我一起考过。这次考过了咱们就是开远县的生员,按照规定所有生员都是要去中州府府学麒麟书院继续读书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
叶俊瞬间Get到这其中的重点,去书院?沈玉琪需要自己的照顾,而自己需要沈玉琪的掩护,没错,他是必须得跟住沈玉琪的步伐。于是叶俊左手忽而握成拳头挥了挥,说道:“你放心,从即日开始,我会拿出头悬梁、锥刺股的激情来读书的,哪怕刚刚好挂在车尾,我也一定要跟你一起去书院。
自那日之后,沈老爷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他命人将叶俊的居所搬到了望月阁的客房(翠缕等三个丫头就还留在飞鹤院);让徐先生的授课时间也比原来每天多加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主要是给叶俊加的。
而叶俊呢,因着他每天晨起都要打拳锻炼,比以往起得更早了。他怕自己早起吵到沈玉琪,是以他每天都悄悄起来,灯也不点,摸黑回到飞鹤院,爬上那棵老杏树,从老杏树的枝丫直接翻墙到沈府外边。这外边是一条很长的胡同,直通县城内河,河两边栽的都是垂柳,垂柳外围有专供游人赏玩的青砖小道,叶俊就沿着空无一人的青砖小道一路晨跑。
古代空气好,开远县这边又有点儿像现代时南方的周庄或者乌镇。家家户户都临河而居,是以这边的空气不仅清新,而且湿润。叶俊深觉自己重活一世是赚翻了,能在这种地方长期居住,美哉!
大街上开始出现行人,天蒙蒙亮的时候,叶俊就结束晨跑又回到望月阁了,这时候沈玉琪也该起床了,两人简单梳洗之后就是两人的晨读时间。总之,两人为了考试,也是拼了,每天都很忙的。
两个人读书忙的时候,其他沈府的人也没闲着。这期间沈世山交了自家一半的生意出来,令沈玉玏接手,沈老爷终于也能抽出空闲来在家里陪陪自己后院的女人们了。
沈家二小姐,庶出的沈玉瑶在初秋的时候,风风光光地出嫁了。这边有乡俗,新嫁娘从闺房到花轿之间的这段路程是一定要由自家亲兄弟给背出大门的,当然没有亲兄弟的,就只能自己的老父亲亲自背。古代封建,除了自己的夫君、父亲和亲兄弟,绝不会让其他男子碰自己的身体的,所以,论家家户户都要有个儿子,这件事儿此时此地是非常重要的。
刚一入秋,沈玉琪就病了,再说了,就算是沈玉琪没有病,一个十三岁的普通男孩子背着自己十七岁的姐姐走上几百米远,那也够呛受得了。沈老爷快五十了,自然他也是不愿逞强的,所以,只好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十二岁的叶俊。叶俊自从来到沈家,吃得好,住的舒心,个子又长高了一节,看上去也壮实了不少。他本来就是沈玉琪的替身啊,这时不上岗还等什么?
沈家是开远县首富,他家嫁女儿,那是多大的排场啊,当天看热闹的百姓差不多有全城人口的三分之一。也正是在这一天,叶俊所扮的沈玉琪将所有人都震住了。
叶俊他穿着一身崭新的粉蓝色华服,背着新嫁娘的步子迈得稳稳地。当他将新嫁娘轻轻地稳稳地放在轿子里时,现场围观的百姓发出一阵轰然叫好之声。此时再看叶俊,他扬眉浅笑,白皙如玉的脸上,不过额上两滴汗珠罢了,他冲着围观百姓抱拳施礼,而后那好看的右手往后一挥,大声喊道:“沈氏女出嫁,万事大吉,撒钱咯”。
随着他的话落,沈府四个小厮抬出两个大钱笸箩,另外有管家领着几名年纪较小的小厮,将笸箩里的铜钱抓起来,向着人群一撒,此时唢呐吹起来,喜轿抬起来,新郎倌儿上马,诸人让路,迎亲队伍慢慢离开沈府门前,嫁女礼也就完成了。
要说这边的嫁女习俗,重头戏就是这背新娘子,只这一项,难住了多少人家?再赶上家里女儿比较富态的,这任务完成起来更加有难度。
开远县里大多都听说沈家儿子病已经好了,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不仅病好了,这比普通的男孩子还要更健壮。传闻中他一言不合爱动粗兴许就是真的,看这身板,多结实!十三岁的孩子背着自己十七岁的姐姐——这这这,沈家真的是后继有人了啊!
花轿里的沈玉瑶与看热闹的众人想得完全不是一回事儿,甚至和新郎倌儿想得也不是一回事儿。她脑袋里回想的是在自己的闺房里与那个冒牌弟弟的谈话。
当时的沈玉瑶还没有盖好红盖头,所以她当然明白,进来背她出嫁的这个就是弟弟的替身。当然了她也从未奢望过自家那宝贝弟弟能背着自己上花轿,那太梦幻了。只见那人穿着华服,略比弟弟高一些,容貌比不上弟弟出色,然而他比弟弟健康红润得多。
叶俊冲着沈玉瑶施了一礼,说道:“玉琪病了,今日我替玉琪来背二表姐出嫁”。那人不卑不亢、自自然然站在那里,莫名就让人信服。沈玉瑶没来由的一阵心跳,她脱口而出道:“我很重的,你背的动吗”?叶俊微笑了一下,说道:“二表姐放心,我力气很大,绝不会半路将你摔在地上的,既然我接了这个任务,就一定会平平顺顺地将你送上花轿”。
沈玉瑶沉默着不肯盖盖头,将一众丫头仆妇都支到外面侯着,她直直地看着叶俊,叶俊终是后知后觉地说道:“二表姐有话但说无妨”。沈玉瑶自知自己时间无多遂鼓起勇气说道:“如果我在婆家也遭遇了和大姐一般的状况,你也会来为我撑腰吗?你也能救我出苦海吗?你也能继续收留我在这沈家生活终老吗”?
叶俊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只稍稍犹豫便说道:“这些话你不应该问我”……他未及把话说完,遂又叹了一口气,一咬唇下定决心般地说道:“因为我是你的弟弟,所以我会的。在我心里,你跟大姐是一样的”。沈玉瑶泪凝于睫,冲叶俊点点头,飞快地自己把红盖头盖好,而后用含着笑意的轻快语气说道:“出发吧”。
叶俊蹲在沈玉瑶面前说道:“我背你起来,你双臂圈住我,用些巧劲儿,别勒住我脖子,也别任由我一个人用力气,知道吗?我们俩个一起努力此事才能完成的漂漂亮亮”。沈玉瑶道:“好,一会儿你教我怎么做,都听你的”……
沈玉瑶一点儿都不想哭嫁的,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庶女,谁也没对她产生过什么期待,谁也没在意过她想要什么。可是今天她实在忍不住,这个叫做叶俊的表弟背着自己走得真稳啊,当年父亲亲自背着大姐上花轿时也就是这般吧……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一年春天。
童生试前两个月,沈玉琪病情加重,卧床不起。沈玉琪因为考试也是有点儿太紧张,以至于熬坏了身体。一家人都围在床榻前,沈玉琪咳嗽的声音就如同幼猫儿一般。钱氏和沈玉玏眼睛都哭肿了。
沈老爷和叶俊也在旁边看着,心里也是难过的一抽一抽的。
沈玉玏端过一碗药,钱氏亲自给沈玉琪喂药,不过那药刚喝完,沈玉琪就忍不住呕吐起来。因他无力动弹,褐色的药汁一下子就从嘴巴和鼻子里同时喷了出来,沈玉琪猛地被憋断了气息,头略略垂在了一边。见此,钱氏和沈玉玏一起哭着尖叫起来。
叶俊两步窜过来,大声道:“都闪开”。叶俊将沈玉琪的枕头拿走,将人放平,立刻进行人工呼吸施救。沈老爷无法,只得喊来管家,说道:“拿上我的名帖,快去法华寺去请镜虚大师,就说玉琪快不行了”。管家虽是战战兢兢,可到底经历得多,很快镇定下来,没有吩咐备车,而是去侧院牵了马,打马跑出了沈府。
叶俊用人工呼吸法拼尽全力将沈玉琪从鬼门关给生生拉了回来。沈玉琪一咳嗽出声,叶俊又累又紧张,满头大汗,一下子就软倒在一边。钱氏见儿子竟然又死而复生,上前抱住沈玉琪大哭起来。
沈玉玏则是伸手扶起叶俊,将叶俊扶到一旁的椅子上,也不管是谁的茶,端起来就往叶俊的嘴边送。叶俊推开茶盏,对沈玉玏笑了一下说道:“刚才吓到你了吧”?沈玉玏回神说道:“是呀,吓到了”。她又想到刚刚叶俊嘴对嘴给沈玉琪吹气的一幕继续道:“没想到还能用这种方法救人性命”。
叶俊擦擦额上的汗珠,说道:“这种方法也不是人人都可用的,需要技巧,你以后可不要贸然用这法子去救旁人”。沈玉玏不甚在意地说道:“旁人的死活干我何事?你放心吧”。
叶俊又对钱氏道:“夫人你把玉琪扶起来吧,不要让他总躺着了,背后用棉被给他顶上。就这般等着那什么大师来了再做论断”。
从早上一直等到中午,镜虚大师终于来了。叶俊心道:“沈玉琪真是命大,此人来得这么慢,竟然等到了”!
其实叶俊也不能怪镜虚大师来得慢,他已经尽量快了,最起码,管家找到他后,他丝毫没有耽搁,怪就怪这时代的交通太不便利了,法华寺距离县城又有点远。
镜虚大师是个瘦高的大和尚,五十岁上下,穿着灰白色的僧袍,面容和善,倒是有几分方外之人应有的气度。钱氏和沈玉玏退到屏风后,镜虚大师进得室内,直奔沈玉琪床榻。叶俊上前将沈玉琪揽在怀里令他靠坐着自己,说道:“请大师就如此诊脉吧,他总是不停咳嗽,躺着容易呛住”。
镜虚大师无意之中看了叶俊一眼,愣住了。继而竟是一把抓住叶俊的手腕,凝神诊了诊脉,片刻后他松开叶俊的手腕,目光幽深地望住叶俊说了一句:“原来如此,竟然是你”。叶俊不耐说道:“没错,就是我,您快点给玉琪看看吧,他好容易撑到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