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奈歇尔半睁开一只眼睛,他就这样偷偷打量着阿尔托莉雅。
明明是是周围连一个搅局的旁观者都没有的绝佳交流环境但此时两人两人之间的空气犹如被抽干了般,只能见到阿尔托莉雅像是想要说些什么的般翕动着嘴唇,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莫名的隔阂感树立在了曾经最为亲密无间的两人身前。
不应该是这样的。
米奈歇尔彻底闭上了眼睛。
他曾许下了诺言,约定了自己在完成不列颠的复兴大业前不会离开,然而事实却是与他料想的恰恰相反,他是率先违逆了誓约的一方,即使最后拼死挽救也没能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
而这些都只是无关紧要的,更重要的是那封他本以为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信似乎在自己叛逃后,被卡美洛反攻的士兵当作他背叛的证据留入到了阿尔托莉雅的手中。
而这种种,都化为了此刻阻碍在两人面前的无形障壁。
阿尔托莉雅嘴唇张合了半天却没说出一句话,脸上不由憋得一阵通红。
被索拉乌激起的斗志在见到米奈歇尔本人的此刻却犹如冰块遇到太阳般迅速消融。
如若不是索拉乌的出现让阿尔托莉雅产生了堪比直面卑王的战栗感,她才是更为被动的一方。
而米奈歇尔,同样也没想好以何种姿态去面对阿尔托莉雅。
在情感方面一片空白的两人却在意料之外的地方碰面,于是米奈歇尔本能地便想着离开。
他向着因果线另一边的索拉乌传信,企图让索拉乌解围。
而这时不远处正在和爱丽丝菲尔交谈些什么的索拉乌却突然转头,她略有深意地扫了一眼后方,两骑从者交谈的方向。
“怎么了。”
爱丽丝菲尔敏锐察觉到了面前女人的心不在焉。
“不,没什么大事。”索拉乌面色古怪:“只是有点意外。”
“一方觉得自己做错了,另一方又觉得自己有愧。”爱丽丝菲尔说着,又露出了无奈的浅笑:“就像小孩子一样啊。”
他们两个但凡有一个直接上去直球攻击,都不会把事情弄的如此复杂。
索拉乌赞同地点了点头,她用眼神隐晦地瞥向挡在她与米奈歇尔之间的金发女孩。
如果她有那样的软条件——
索拉乌摇摇头,将不切实际地想法甩出脑后。
似乎刺激的还不够。
于是索拉乌拉长了语调,她用堪称甜腻的音调转向身后说道:ncer,我们回去了。”
明明可以用因果线来沟通,但索拉乌喊出声后不只是米奈歇尔听到了,阿尔托莉雅也同样抬起头。
甜腻的语调让米奈歇尔嘴角抽搐,他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索拉乌,却无意间见到了阿尔托莉雅皱起的眉头。
面对着阿尔托莉雅直勾勾盯来的眼神,米奈歇尔只能开口说道:
“抱歉,saber,不必管我,请你继续陪你的御主吧。”
阿尔托莉雅轻咬着嘴唇。
——“王,不必管我,让我回壁卢城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熟悉的话语,在她人生最后的岁月中几乎夜夜出现在她的梦中。
那时的他究竟是抱着如何的心情说出这句话,明明心中已经有了预感却被北伐的事宜拖住了身体。
当时的她就像是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般一意孤行。
胸腔中突兀产生季动,如下达焚烧米奈歇尔尸体的命令时内心的扭曲与不甘一股脑涌上了心头。
两道不同的声音涌入阿尔托莉雅的脑海中,割裂感让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即将一分为二般。
如果在这里放跑他的话——她突兀地产生了不妙的预感。
名为亚瑟王的外壳在这一瞬间松动,与此同时她的身体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先一步做出了行动。
她伸出了手,手指捏住了米奈歇尔的手。
这小小的举动却让两名身经百战的英灵同时一愣。
阿尔托莉雅抬起头,眼中尽是无助的光芒,她求助似地盯着米奈歇尔一言不发,这副极具反差姿态差点让米奈歇尔忍不住笑出声来。
本就有些羞恼的阿尔托莉雅立即就被米奈歇尔这一副憋笑的表情气得就想松手。
但米奈歇尔先一步收紧了手掌,反握住了少女的手。阿尔托莉雅挣扎了稍许却迟迟未能挣脱米奈歇尔手掌的束缚。
没有去理会为什么红龙之女在角力上会输给他这个废人这件事,米奈歇尔脸上的笑容比起刚刚要真实了许多。
这微妙的情感变化逃不过阿尔托莉雅的眼睛——至少米奈歇尔前进的脚步被她轻易制止,少女轻轻哼哼了几声。
“可惜了。”
她听到了耳边传来了米奈歇尔的低语。
“什么可惜了?”
此时的米奈歇尔不敢去看阿尔托莉雅的眼睛,他侧着头努力保持脸上的平静。
“可惜这边没有下雪。”
在不列颠,这个时候的欧罗巴山脉想必已经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衣。
阿尔托莉雅的眼神闪烁了片刻,她想起了自己的故乡,本来已经明亮起来的眸子又暗澹了下来。
“对不起,米奈歇尔,我辜负了你。”
即使有着米奈歇尔不惜舍弃名誉和生命的搭救,她最终也未能将卡美洛再一次复兴。
“或许王选之剑真的出错了,我真的不是王的合适人选。”
“那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最后你获得了圣杯,许愿时记得顺带把我的部分也一并抹去——我和高文他们不一样,我可不希望在某个未知的时间线,我会侍奉一个别的什么货色。”
与阿尔托莉雅不同,他对不列颠,对卡美洛的人民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如果阿尔托莉雅不再是卡美洛的王了,卡美洛也就没了守护的价值。
一如既往安慰的话,阿尔托莉雅却看向了米奈歇尔,白骑士虽然在笑,但那笑容却没了她记忆中的桀骜。
“米奈歇尔,你……”
为什么会那么悲伤。
少女的声音一滞,她的鼻尖突然有些发酸,耳边崔斯坦的话似附骨之蛆一样紧紧纠缠住了阿尔托莉雅。
——亚瑟王不懂人心。
“我究竟是怎样看待你的呢?”
阿尔托莉雅的一句话彻底将原本有些尴尬但勉强能进行下去的对话彻底终结。
看着米奈歇尔僵在脸上的表情,感受着从敞开的大门处灌进她单薄西装中的冷意,她终于绷不住脸上的沉着:
“但是我也不知道啊。”
她不明白,她不明白为什么米奈歇尔会悲伤,她不明白在自己心里究竟把米奈歇尔当作了什么,她不明白自己对米奈歇尔的占有欲是否是因为对方是卡美洛不可缺少的护国骑士——
“没人告诉我,没人教过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对你的感情究竟算不算是爱恋。”
“我不知道平民的爱恋是怎样的,我不知道自己除了王之外还能是谁,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抱有怎样的心情去接近去对待你。”
“我无法想象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每次看到你和别的人,女人也好,还是其他的什么王也罢,我都会无法移开视线,明明应该放过你,但是,但是那种王者不为的想法却总会包围我。”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阿尔托莉雅的内心独白被她不由自主地呢喃出来,她每说一句话她的脑袋都随之低下一分,原本十分精神的呆毛无力地趴在她的头上。
看来他的信真的给阿尔托莉雅添了不少心里负担。
“那封信只不过是我……”
“你别说话!”
阿尔托莉雅勐的抬头,圣绿色的童孔因水润而看不出原本一直存在的凛然,少女突然的抬头让米奈歇尔下意识向后挪开半步。
但并没有给米奈歇尔多少反应的时间,两只小手已经先一步捉住了他衣服的领口。
而米奈歇尔整个人如愣住了般没有做出任何反制的手段,直直地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脸飞速在眼前放大。
米奈歇尔瞪大了眼睛,他的嘴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封住。
脑袋像炸开般耳旁出现声声嗡鸣,无法言喻的灼热感自两唇相接处一路向下蔓延,在胸前散发着澹澹的暖意。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突然“自暴自弃”的阿尔托莉雅,此刻他才如梦初醒般俯下身子。
阿尔托莉雅双手终于能改抓为箍地勒住了米奈歇尔的脖子,她用仿佛是在与宿敌进行最终决斗般的绝然眼神看着近在迟尺的男人。
他比自己衰老地要早,他比自己要更先离去。
再一次抱住熟悉又陌生的男人,阿尔托莉雅已经想不起上一次做出如此亲昵举动是在何年何月,但手中真切的触感让她安心。
她不懂别人的心,她同样不懂自己的心。
但米奈歇尔会解决的。
关于这一点阿尔托莉雅从未动摇。
于是,在此刻她将自己的心完完全全地展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