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赵宴便坐上了回京都的车马,带着阿七等十余人轻装出行了。
裴令则委屈巴巴地被留在了安庆。
“宴舅舅走这么急,是京都出什么事了吗?”
怀玉望着消失在晨曦里的马车,熹微的晨光里弥漫着湿润的雾气,空气中恍若还残留着他身上谈谈的清香,仿佛他还没走。
昨日劝他早日动身时不觉得怎样,知道这一刻,眼睁睁看着他走远,怀玉却突然觉得心底空落落的,涌上了微微的怅然若失之感。
为了消除这份惆怅,怀玉深吸了口气,对身旁委屈地抱怨的阿则道:“他们连夜赶路,你能受得了吗?”
“我......不能。”
裴令则对自己的认知十分充分,在怀玉的目光下弱弱地说出了事实。
怀玉拍了拍身上沾染上的雾气,转身进了寻雁楼大门,边走边道:“等过些日子,安庆这边的事情结束了,我们再进京,赵宴不在,你可得听话些,不许给我惹麻烦,不然......我可不会顾及裴继安的面子的,就算你是他的侄子,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宴舅舅才走,你就这样凶我。”
裴令则泫泫欲泣,一双大眼睛通红通红,不知道的,还以为怀玉怎么着他了呢。
阿魏面无表情,他向来不太喜欢裴令则这个骄纵的小公子,虽然他是楼主的亲侄子,但是寻雁楼中和裴家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他阿魏只认寻雁楼,不认其他。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了,比起姑娘来也小不了多少,想姑娘前两年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是顾家军十万将士心里最佩服的人了,哪里像裴令则这般整日里只知道瞎玩。
不过作为一名合格的寻雁楼影卫,他的心思向来隐秘,虽然不喜欢,但却也隐藏得极深,不会表露出来。
小柳和段沁沁则不同,她们这些年跟在怀玉身边,见过了太多艰难,因此年纪虽轻,但都快速地成长了起来。
小柳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爱哭鼻子,变得做事有条有理,将怀玉的日常打理得井井有条;而段沁沁也不再像曾经那般无心医术、老是与怀玉看不过眼,反倒医术精进,甚至跟着怀玉学了许多功夫,是顾家军中的女医师。
不过一切苦难都过去了。
这么多年的苦难让她们多了几分温柔,二人对裴令则的骄纵倒是怀有极大的耐心,毕竟长得好看的小孩子总是能轻易吸引到大家的怜惜。
况且,裴令则的骄纵也并没有十分过分。
段沁沁佯装取笑:“阿则要哭咯~~羞。”
“唉,我没有凶你。”
怀玉面对这张漂亮的脸蛋也是十分无奈,果然,长得好看就是王道。
不过她心里头记挂着李府的事情,昨日杨桓策回府衙彻查当日和林管家在府衙见面的两人也没有传来消息。
怀玉便让阿魏去府衙看看是什么情况,又吩咐了小柳和段沁沁几句,便将裴令则叫进了书房。
看着笔直笔直地站在书房中央也不入座的裴令则,怀玉叹了一口气,自己坐了下来。
裴令则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
“你想说今日这个椅子没擦洗过?”
“是的。”
怀玉唉了一声,端起桌上的茶壶到了杯茶就喝,喝了一口之后,朝裴令则举了举。
“你是不是又想说这茶杯今日还没有洗过?”
“嗯......”
怀玉气急,径直道:
“院子里的花都被你祸害光了,你要是敢出去祸害别人家的花,我就将你禁足,噢,同时,今后,你一日最多只能沐浴两次,要是我发现你沐浴超过两次,当天沁姐姐做的饭菜你就不要想了。”
裴令则的洁癖怀玉可是见识过的,这才四月天,就一天五六次地要沐浴,整个寻雁楼被他闹得人仰马翻。
赵宴对这些事向来不关心,也没拘着他,寻雁楼中虽说不缺这点人力物力,但一个男儿家,老这么闹洁癖,也不是个事儿。
“啊?”
裴令则震惊得钉在了原地,张着嘴,一动不动。
怀玉苦口婆心:“阿则,在医书上,你这种症状叫洁癖,这是种病,得治!”
“啊?”
“我问你,你每天沐浴那么多次,你开心吗?”
“我......”
“你不开心,早上起来你充满焦虑地要沐浴,因为你觉得睡了一晚身上一定沾了脏东西;好不容易吃了饭你又觉得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要沐浴;风一吹你觉得吹来了灰尘,要沐浴......你每时每刻都在焦虑,总要全身性地洗一遍才安心,可不多久又开始焦虑......”
“我有吗?”
裴令则低下了头,声音细若蚊吟。
他明明表现得已经那么开心了,为什么,她还是会说他在焦虑呢?
赵宴曾经和怀玉说起过,裴家裴继安这一辈倒是有三兄弟,然而年纪最小的裴三公子如今三十好几了还没娶亲,这么多年来,裴二公子虽然娶了亲,但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也就裴大公子娶了亲,并生了裴令则这么一个儿子。
裴家老一辈面对裴令则这么一根独苗,自然是寄予厚望,要求过重,管教严厉。
在孩童时代受到家长的严厉管制而无法适时表达个人喜怒哀乐情绪的人,会很容易形成洁癖。
这是怀玉在书中记载的病例之中总结出来的规律。
“阿则啊,你平常嘻嘻哈哈,以为别人不知道你内心的焦虑和恐惧,可是你宴舅舅可是自小熟读医术的人,沁沁的医术也十分精湛,你这点小把戏,以为我们看不出来?”
裴令则默然不语,他嘻嘻哈哈惯了,在家那么多年,家中无人发现他嬉笑的背后是无奈,而与他们一行人相处不过短短几月......
怀玉怜惜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裴令则抬起头来,等候着怀玉的故事。
怀玉侃侃讲道:“古时候有个画家名叫倪瓒,有洁癖还爱喝泉水,便让雇了挑夫去山上挑水,路途遥远还不许挑夫换肩,因为他要把前后两个水桶区别开:前面一桶水用来泡茶,后面的水桶容易被挑夫的“浊气”弄脏,只能洗脚。”
“这么讲究?”
裴令则好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