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三年也不是五年,江淮宁构造的那个庞大的游戏世界在他研三即将结束的那个初夏,终于敲下最后一块方砖。
当年被胡胜东诓进来的学长朱川柏已经毕业,从电脑屏幕后仰起脖子,取下度数逐年增长的眼镜,揉了揉眼睛,差点落下泪来:结束了,盼这一天不知盼了多久。奇怪,我当初到底是怎么上贼船的?
卢宇抻了个懒腰,厚厚的黑眼圈比她女朋友的眼影还重。朱川柏记不清了,他还记得很清楚:东子给你开空头支票,说早入股的话就是元老级别的员工,享受的待遇绝对高。
哦……对对对。是这样。朱川柏想起来了,那时候胡胜东确实是这么跟他说的。
结果呢?
一上贼船就是四年,足够他从头再读一个大学。
胡胜东拖着疲惫的身躯从电脑椅上弹跳起来: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空头支票,你就说我们这个游戏牛不牛吧,拿出去不火我倒立洗头。
话别说的太早,也得有大佬看上才行。虽然是自己的心血,彭垚也得事先打一剂预防针,提醒自己别太得意,上线前一切还是未知数。
叶姝南收拾好工位上的东西,拎上椅背搭着的外套,对闲聊的各位同仁说:你们还不走吗?明天可以好好休息,不早点回去补觉还有闲心聊天,看来还不够累。
大脑突然放空了有点不适应。卢宇笑道。
话音刚落,他女朋友来电话了,他立刻接起来,宝贝心肝地叫,听得在场的人都起了鸡皮疙瘩,纷纷扭头准备离开。
江淮宁关了电脑,跟他们一同走出办公楼。
远处近处的商厦林立,灯光如鱼鳞般铺陈,在辽远的夜幕下承载着一个又一个年轻人的梦想。
叶姝南嗅了一下初夏晚风送来的辛辣味的草木香,肚子有点饿了,想提议一起去吃夜宵,话还没说出来,一辆有些年头但洗得很亮的汽车在办公楼前停下。
叶姝南认出来那是江淮宁的车,再看车窗落下后露出来的一张脸,果然是陆竽。
身侧褪去青涩感却仍保留着少年气的男人弯唇一笑,脸庞上的疲惫消失不见,柔和的眸光比晚风还醉人。
胡胜东仰天,悲伤地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我女朋友也能来接我下班。
研一那一年的夏天,他在海边来了一场盛大的烟花告白,谢柠勉为其难地给他一个机会,经过半年的男友试用期,他成功转正,成为谢柠正式的男友。
但那之后没过多久谢柠就去德国进修了,去年才回来,帮一位老学究打理书店,顺便闭关搞创作,经常十天半个月见不到她人。
听说那位老学究的孙子留学归来,三不五时往书店跑,搞得胡胜东整日被危机感包围,担心被挖墙脚。
陆竽下车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她穿着淡蓝色的丝绸衬衫,领口打了松散随意的蝴蝶结,领结的丝带自然地垂坠在胸前。乳白色的开衩半身裙及小腿,脚上一双某大牌经典款的高跟鞋。如今在职场上顺风顺水,身上那股从容凝练的气质经年沉淀,从她身上再看不到半分怯意。
叶姝南不露声色地扫了她一眼,目光上移到她脸上。她的眼睛很漂亮,笑起来会让人不自觉想要亲近。
他们这群人混熟了,玩笑随便开,彭垚眼神瞟向江淮宁:你们剧本拿反了吧。
江淮宁搂着陆竽的肩:嫉妒了就直说。
彭垚被噎得翻了个白眼。
走吧,回家。江淮宁对上女朋友,变脸比翻书快,立刻换上一副春风般宜人的微笑,丝毫不见方才怼彭垚时的那副欠揍嘴脸。
这么多年你还
没看清他?胡胜东勾着彭垚的肩,安慰地拍了拍,他就是这德行。
陆竽笑着问他们:有顺路的吗?可以载你们一程。
几人不假思索地摇头,顺路也不坐他们的车,不想当电灯泡。
叶姝南站在路边,目送那辆车在前方拐弯,驶入另一条道路,再也看不见。她那句吃夜宵的提议只能掐死在摇篮里,淡淡地收回目光,勾起垂落在脸旁的发丝,别到耳后。
我先走了。
她拦下一辆空出租,拉开车门前跟他们挥手,情绪不高地道了别。
其余的人陆续离开,身后的办公楼灭了灯,在城市夜晚万千璀璨灯火里显得微不足道。
——
次日晚上,江淮宁请客吃饭,地点定在一家中高档私房菜馆。
大家休息了一天,睡饱了,神经抖擞地赴约。
陆竽晚上要加班,给江淮宁发消息说让他们先吃,她晚点过去凑个热闹就行。今晚她不是主角,最重要的是他们那群人庆祝放松,她去不去其实不重要。
一直到饭局结束,陆竽都没过来。
一行人去了附近的酒吧展开下半场,江淮宁给陆竽发了个定位。
陆竽回消息:在路上了,马上到。
车开到酒吧门前,沸反盈天的气氛破门而出,响彻大马路。陆竽找到一个空位停好,从车上下来,手里提着包,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飞地踏上门前的台阶。
江淮宁在门口等她,进出的女士投来跃跃欲试的眼神,也有大胆地直接从吧台上端来两杯色泽漂亮的酒,请他喝一杯。
江淮宁礼貌地拒绝,对方如果不死心,他就会摆臭脸。
这种你情我愿的场合,没几个人真的有耐心一直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只能故作潇洒地扭身离开,转而寻找下一个比较好钓的目标。
陆竽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抬眸就看见门边伫立的江淮宁,穿着最休闲的黑色绲白边的连帽卫衣,黑色长裤,今天白天抽空理了个发,短短的,露出精致的五官。冷白的皮肤在酒吧幽蓝的射灯下明暗交替,说是酒吧里最扎眼的也不会有人反驳。
吃过晚饭了吗?江淮宁非常自然地替她拿包,手牵住她的,十指交扣的亲密牵法,带她进去。
下午跟同事拼单点了披萨,来之前喝了两杯咖啡,还不太饿。进到里面,打碟声渐大,陆竽不得不凑到江淮宁耳边说话。
叶姝南远远看见他们过来,端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旋即抬起杯子凑到唇边,喝尽了杯中的酒。
陆竽与她视线接触,微微笑着点了下头,在卡座坐下。江淮宁紧贴着她坐,问她要喝点什么。
陆竽不常来酒吧,几次来都是部门聚餐,对菜单上的酒不太了解。江淮宁见她拿不准,把自己面前那杯落日余晖般橙橘色的鸡尾酒推给她:要不直接喝我的。
多少度?
江淮宁凑到她耳边低语:放心,酒精含量不高,不会醉的。几年过去,她变了很多,唯独酒量还跟从前一样,一杯倒。
陆竽偏头眯眼审视他的表情:不会骗我吧。
啊?周遭嘈杂,江淮宁没听到她说了什么,侧过一边耳朵。
陆竽无奈,只好靠在他肩上,在他耳畔大喊:你不会骗我吧!
江淮宁揉了揉耳朵,好笑地看着她,然后凑到她耳边:骗你是小狗。
你当小狗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哪有。
两人之间的交流只能靠凑近彼此的耳朵,显得那么亲昵。酒吧里,这样的暧昧比比皆是,远的不说,对面就有一对,卢
宇和他女朋友。
叶姝南的视线时不时从陆竽脸上掠过,目睹江淮宁用指腹揩去她嘴角的酒液,笑着揉她脑袋,她露出甜蜜的笑容,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叶姝南别开眼,唤来穿梭在人群当中的服务生,又要了两杯酒。
朱川柏注意到她点的,诧异不已:学妹喝这么多?
叶姝南的嘴角就像有根线提起来一样,僵硬地展露一个笑容:心情好啊。
几杯酒下肚,她胃里烧起了一把火,起身时身体晃了一下。她避开那些挤在一起的男男女女,往洗手间走去。
出来时,在走廊上不小心撞到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怀里,叶姝南大脑晕眩了一秒,动作迟缓地侧身躲开,眼中难掩嫌弃,低声道了句歉:不好意思……
男人的脸不仅红还浮肿,醉眼迷离地瞅了瞅眼前的人,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一把握住她的手,猴急地摩挲着滑嫩的肌肤,语调轻浮:这么道歉可没诚意,不如我们到一边去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