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左手托着右手肘,亮晶晶的指甲、葱白似的手指、微昂的头颅,无一不彰显她的高贵。
她一看赵芮的脸色就猜到怎么回事,轻声哼笑,语气傲慢:郑子航算个什么东西,以为我在他生日会上露个脸就是看上他了。那天晚上正好在那家酒店陪我爸妈吃饭而已,被一个朋友拉过去的。
赵芮脑袋嗡嗡,回旋着商场外风雪的声音,女孩的话断断续续钻入她耳中。
女孩抬了下手,保镖立马取下臂弯挂着的一个白色小包,双手递给她。她接过来翻开,手指勾起一条项链,送到赵芮面前:碰见你也好,省得我再找郑子航。你把这条项链还给他,顺便告诉他,我三岁就不玩这些玩意儿了。还有那些大衣和包包,趁早拿走,堆在门口碍眼又占地方。
她最后说:叫他以后少玩这些把戏,什么癞蛤蟆。
赵芮怔怔地看着在眼前荡来荡去的吊坠,鲜红的四叶草,仿佛在嘲笑她的无知和愚蠢。
她咧嘴笑了一下,突然身体一晃,栽倒在地上。
女孩吓了一跳,惊呼出声,手一松,项链掉在赵芮脸上,冰凉凉的触感从脸颊滑到地上。
女孩捂住胸口后退一步,惊魂甫定地朝保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把她扶起来。她上下打量赵芮:我可没碰你,别想赖我。
等赵芮站稳了,女孩确定她无事,踩着高跟鞋离开了商场。
后面跟着的两个柜哥职业素养高,全程面无表情,没有露出看八卦的眼神,随保镖到车后,把购物袋规整地放进后备箱里。
赵芮捡起白色瓷砖上的项链,跟她的那条做对比,一模一样。
她仰头哈哈笑出声来,眼泪从眼角滚落,弄花了本就难看的妆容,来往的人用怪异的眼神望着她,她也浑不在意。
赵芮疯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看着两条分不清真假的项链,她终于明白了。
她的男朋友郑子航,的的确确在商场专柜买了一条真项链,送给了跟真项链匹配的富家女,向她示好,可惜人家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只当他是跳梁小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而他买了一条假货,装在真货的包装盒里,送给了不识货的她。
在郑子航眼里,她只配得到仿货,因为她没见过真货,分辨不出。
那些衣服、包包同理,包装盒都是真的,甚至吊牌也是真的,只有东西是假的……
可笑她为了维护他,伤害了一群真正对她好的人。
赵芮啊赵芮,你可真是天下第一大***。
赵芮吞咽了一口带血腥味的唾沫,抹掉脸上的泪,出了商场打车去郑子航的学校,在校门口给他打电话。
电话接通,她冷静地对郑子航说:我来你学校找你了,现在出来见我。
宝贝,怎么了?我现在有点忙。郑子航的声音温柔似水,夹杂着心疼,外面太冷了,你先回去,我晚点过去找你好不好?
多么体贴啊,然而赵芮听了只想吐。
我给你五分钟的时间,不来见我我就去你宿舍楼下喊你的名字。赵芮说完就挂了电话,不给郑子航找借口的机会。
她的脸和手冻得没有知觉了,还有一个地方也麻木了——心脏。
冷风中站了一会儿,不知道有没有超过五分钟,赵芮看见了奔跑而来的郑子航的身影,他气喘吁吁停在她跟前,没有不耐烦,一如既往地绅士:出什么事了宝贝,这么冷的天,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还非要跑过来。
他假装看不到赵芮的狼狈,伸手去摸她的脸,被她偏头躲开了。
赵芮一双含泪的眼阴冷地瞪着他,看他这张虚伪的面具,既觉得他
可笑,又觉得自己可怜。
她扬手把两条项链甩到他脸上,砸得他眼睛下意识闭了一下。
郑子航,我很好奇,这两条项链你自己分得清真假吗?
郑子航低头,看着地上缠在一起的两条项链,表情没有太明显的变化。
赵芮咧开嘴角,笑得像深夜里索命的女鬼:死猪不怕开水烫,都这样了还没一点心虚,我当初怎么会瞎了眼看上你这种人渣!你这种人缺德事干多了,走夜路不怕吗?你不怕,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比鬼可怕。
够了!郑子航脸色阴沉,眼眸里伪装出来的温柔不见了,被淬了毒的冰冷取代,你到底要说什么,不说我走了。要分手要撒泼随便你,我没空跟你耗在这里。
你继续装啊,你怎么不装了?赵芮在他猝不及防下,扑上去甩了他两巴掌,这就露出真实面目了?还以为你多了不起呢。
疯子!郑子航用力推开她,舌尖顶了顶渗出血丝的嘴角,指着她的脸怒骂,别他妈给脸不要脸,不是你自己贴上来的?我他妈强迫你了?自己虚荣,还怪别人欺骗,少给我装纯了。
赵芮眼泪又流了出来,发了疯地冲上去撕碎他的脸:你有没有良心!
校门口这会儿人正多,进去的,出来的,脚下的步子没停,目光却都不约而同地停留在大打出手的男女身上。
郑子航觉得丢了面子,一股火直往脑门上冲,浑身暴戾,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大力地推搡了一把赵芮。
她整个人突然睁大眼,直直地朝后面倒去,砰的一声砸在地上,眼睛闭上了。
周围传来几道来自女生的惊恐叫声,郑子航铁青着脸,睨了眼地上的人,没有伸手扶起她:喂,你别装了,你不要脸我还要,起来……
赵芮一动不动。
有人隐隐约约听说过郑子航的名声,心想又是哪个女孩被他糟蹋了,看不过去:还不快叫救护车!人都晕了!
——
251宿舍的姑娘们赶到医院里,在急诊科的走廊上碰见郑子航。他见到她们,低了下头,正准备离开。
何施燕冲过去拦住他:上哪儿去?
郑子航面部肌肉抖动,不想跟她纠缠:上厕所,你要跟着去吗?
他推开何施燕,大步流星离开。
汪雨指了指相反的方向,嘀咕:厕所好像在那边。
早知道他要溜,懒得跟他在医院掰扯,丢人现眼。何施燕用手蹭了蹭被郑子航碰到的地方,嫌脏似的,妈的,什么狗男人。
陶念慈说:辱狗了啊。
几人进到病房里,赵芮经过救治刚刚醒过来,脑袋上缠了一圈纱布,是她摔下去时,后脑磕到了地面,那里刚好有块尖锐的石头,缝合了六针。
她们看着她,脑子里重复播放她往日种种,心情颇为复杂。
赵芮也看着她们,同样想起之前那些不愉快的争吵,已经流干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嘴唇颤动了几下,说不出话来,羞愧到无地自容。.
行了,知道你想说什么。何施燕到现在也没好脸色给她,早点看清渣男面目早点解脱,免得继续被扒着吸血,你应该放鞭炮庆祝……
同病房的其他人闻言看过来,何施燕不想当众揭人的短,闭口不提了。
医生怎么说的?什么时候能出院?弄成这样,你不打算告诉你父母吗?张悦然抬头看了眼输液袋,还剩半袋。
心理上不想管她,行为上不能不管,大家都是从别的地方来这里上大学的。父母亲戚不在身边,在学校里出了什么事全靠朋友帮忙。
赵芮抬起袖子擦眼泪,抽抽噎噎地说:输完液了就能出院。我父母那边……不想让他们担心,我怕他们知道以后会失望。
她们一致沉默。
郑子航呢?赵芮问。
你还想着他?渣男早走了。汪雨光听这个名字就一头火,什么烂人啊,光天化日之下把女朋友伤成这样。
不是。赵芮摇头,麻药的药效散得差不多了,脑袋一阵阵疼,我想找他还钱。
何施燕突然笑了:脑袋还没撞傻,知道把钱要回来。等你好了再说吧,他的学校就在那里,不信找不到他人。
赵芮看向何施燕身后的陆竽,抿了抿唇,眼睛里滚进了石子一般,又痛又酸胀:陆竽,对不起,钱的事……
你先养好身体,其他的以后再说。陆竽打断了她,别开眼,不怎么想面对她。
早日听劝,何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赵芮偏着头,眼泪一滴滴落进枕头里,打湿了白色的枕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