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名头一报出来,何暮深埋在大脑深处那些教科书上的人像照片才浮现出来。这场面就太诡异了——亮着电灯的屋子里,坐着一个神,一个不知传了多少代的老神棍,一个太极张三丰,还有明朝末代皇帝朱由检,然后……民国第一任大总统!?这什么组合?这到底算什么年代啊?
等一下!这什么工党……想干什么?资产阶级改革?或者革命吗?还有这名字怎么起的,兴中会还能听听,叫工党?不吉利不吉利,“工党”误国知道吗?当年大英帝国就被工党给坑得死去活来,你叫这名字,你说何暮这大明国师能指着你干好事儿吗?
“咳咳,最近嗓子不是很舒服,喝水抽烟的时候老咳嗽……那这个……孙文先生是吧?你们工党,能为大明做什么?”
这个问题很刁钻。如果面前这个孙逸仙是想闹革命推翻明王朝,那么这问题就没法回答;如果是改良派,那就会开始侃侃而谈民主啊共和什么的——这些,他根本说不过出生在社会主义,成长在社会主义的何暮。不要觉得奇怪,这个时候,欧洲闹革命已经很多年了——原本历史上的这个年代,法兰西都已经第三次建立共和国,连巴黎公社都已经被镇压了。想到这里,场面就显得更加诡异了。
孙文仔细想了一想,然后开始大谈他的理念。
“……旨在建立一个自由、平等、博爱的和谐社会,一个与民共有、与民共治、与民共享的君主立宪制国家,追求宽仁博爱、天下为公、世界大同,实现我中华民族和世界共享文明发展,共同进步,最终造就和谐安康幸福的人类社会……”
“好了好了,喝口茶休息一下。还不错,至少听起来还不错。但是这里不是你演讲的地方,我们也不是那你拉选票的对象,所以这些话,不用在我面前说太多。你是什么人,你的身后又是些什么人,我很清楚。所以,具体一点,直接一点……这样,我来说,我来问,你来回答,省得你不知道从何说起。”
“自当从命……”
“好。我想你也应该清楚,当今的帝国,并不是一个适合进行民主革命的地方。工业革命席卷全球,资产阶级的力量日渐壮大是事实,作为新兴的,适合时代的力量,他们的壮大急需在政治上获得相匹配的地位来获得更多的利益。但占据着高位的人绝不会轻易放弃手中的权利,压迫新兴资产阶级的同时,也就阻碍了资本主义的发展……于是,矛盾就产生了,长此以往,革命也就爆发了。但是在我国,资产阶级出现得更早,但权利和地位是早就拥有的。我想在座的都知道,当年正是由我和英宗皇帝共同推动,自上而下开始鼓励和发展工商业的,所以,当今我国的资产阶级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皇室成员和拥有实权的大官僚、拥有土地的大地主、经营十几代人的老工场主或金融家,甚至是军方的代理商。官做大了,就要从商办厂,否则不入流;生意做大了,就要从政拥军,否则也不入流。也就是说,大明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自由资本主义,市场和资源是以国有公有为主,一直处于高层的宏观调控之下的。别问我怎么知道,因为不好好管理,坑的可都是自己人。”
一群人听得目瞪口呆一愣一愣的。这国师明明几百年不在,怎么说起国内的事来一套一套就跟亲身经历似的?而且经他这一说,当官经商赚外快,经商捐官搏功名这种“公开的秘密”一下就变得光伟正起来了?
“所以啊,你跟我说话,最好直接干脆,不要谈人生谈理想。你身后的无非就是工业革命后随着生产力发展新出现的一批资本家而已。大明的经济太过超前,工业革命几乎就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事,上流社会一定是第一批扑进去发财的……新出现的部分,远比其他国家要少,所以根本没有出现大规模的利益冲突——没有尖锐的阶级矛盾,也就没有阶级革命……但是!改良,还是可以考虑的。”
孙文原本已经听得心灰意冷,这突然一个大转弯,简直就是春风化雨,冰雪消融啊。他赶紧附和道:“是是是,我党的……”
“我来说,你等我问了问题,才可以说话。刚才,二老也说到了一些。我国的皇权很强势,这有好处也有坏处,坏处就是一旦遇上个昏君,整个国家都跟着遭殃。所以,才有了枢密院的重新建立。但枢密院这个东西,在我看来作用是有,但不会太大。因为说白了,里面也还是一群自己人,在利益上,和皇室是基本一体的。只有当在位的皇帝发了疯,侵害到了大多数既得利益者的切身利益,这枢密院才会发挥出制衡皇权的作用——而且还不一定成功,因为手里没有军队。他们只代表上流社会的利益,在这个生产力突飞猛进的时代,暂时不出问题,不代表永远不出问题!所以,我觉得该建立一个新的政府机构……”
“诶?何老弟,怎么不说了?哎!你去哪儿啊?”
“你们就说我不在,没见过我……反正一问三不知!”
“今天能来的都是自己人!这来的……来的应该是……”
“我知道是谁!我不见!”
“哎!?你又没见过!”
何暮瞬间脚底抹油溜进了用来紧急逃生的出口,留下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与此同时,敲门声也响了起来。
“我进来啦!”一个张扬的女声响起,门被一把推开了。
“啊哈哈,是高丽高大将军啊……”除了张三丰朱由检,其他人居然都起身迎接。
“诶?不是说什么国师回来了吗?签字仪式我都不看,急匆匆从伊斯坦布尔赶回来……人在哪呢?让我看看……”来人甩下一对长剑,脱下外套挂上衣钩,摘下那顶几乎把整个脑袋包起来的帽子——也许该叫头套——乌黑的长发洒了下来,随手一抓一扎,露出一张……绝对让何暮闻风丧胆的脸。
质傲清霜色,香含秋露华。她眉如翠羽,齿如含贝,眉间一朵朱砂似火,目下一点秀痣如泪,显得越发肤如凝脂,冰清玉润……算了不吹了,说到底,最显眼的还是那与众不同的高鼻大眼……这不是巴比伦迪丽公主、大明永清公主、土耳其没名字公主又是谁?
“大概……是有急事所以先走了……”朱由检努力不让自己去看那道逃生门。
“啊?那么巧?去哪了?”
“不知道。”在场的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这高丽似乎很遗憾,噘着嘴走了几步,注意力却被桌上的东西引走了:“诶?你们在这谈事情,都不觉得口渴吗?我都飞累了……就不客套了啊,嘿嘿……嗯!这西瓜不错,这果盘我就先吃了……这碗是什么东西?好喝吗?”
“哦,这是国师带回来的,就他喝过,也没说是什么……”
“我尝尝……”她也不多想,端起来喝了一口,“好像是酒……嗯……还不错嘛!来,干了!”
然后……在场的人就看着她不停左右横跳,风卷残云一般把桌上能进得了嘴的东西全吃了个精光,完了还打了个饱嗝。
“嗝儿……哎哟,舒服多了。这番茄味道很特别,没吃过这样的,里面居然还有原力,也是那个谁带来的吧?这个酒不错,我不喝酒的都觉着好喝……还有这个酸奶,味道太棒了,下次得问他要点……话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几个疯狂摇摆的脑袋再次异口同声地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