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隆当着我的面追问此事,显然已经没心思再瞒着我了,我不禁心中暗喜,这至少说明他并没怀疑是我在暗中捣鬼。
秦隆又问我,祭祀为啥连连出现意外,我被山神附体之后,山神又跟我说了些啥。
对此我早就胸有成竹,哭丧着脸跟他一个劲的赔不是,说被山神捆了七窍,只能乖乖听话。而那秃尾巴老白闻到了血腥味儿,为图口腹之欲,私纵狼兵,幸亏我献祭自己才引得山神惊觉,好歹算是了结了此事。
至少表面上看,事情已经了结了,土地庙那根大梁,在鞭打了刘磊的衣服之后,也顺顺当当的上去了,往后除了香火要勤点,就没再留什么尾巴。
秦隆似乎也有些庆幸,只是不知道,是庆幸事情总算完了,还是庆幸没死人,劫后余生的他,再也无心追查什么,冲我俩挥了挥手:“都回去歇着吧,你们也受累了。”
我和高超对视一眼,悄然退出了屋。
出了秦家,高超一反刚才那副带死不活的嘴脸,兴致勃勃的拉我去他家喝酒,还说他爹早都备好了菜,专门答谢我的救命之恩。
我皱眉让他稳当一点,别让秦隆看出破绽。
村里到处都有秦隆的眼线,一个得意忘形弄不好就会把我俩都折进去。
当然我也不会去喝这个酒,酒桌上他们爷俩定会询问山神之事,此事别说他们,连铁骡子我都不会说,只会烂在肚子里。
毕竟事关孙良,还有我那祖传的金刀……金刀啊!
肯定……是纯金的!
老话又说了,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我这一路念叨着金刀回了家,刚进门就瞅见马三爷搬了个小马扎在屋门口坐着,捏着他那支摩挲得锃亮的银酒壶,吧嗒一口,瞅瞅月亮。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一轮圆月就像烙得焦黄的大饼,瞅着就稀罕人。
“哟呵,三爷好兴致啊,就着月亮下酒呢?”
“呵呵,大半辈子了,就好这一口儿,你也来点?”
我赶紧摆手:“您那地瓜烧太冲,我可来不了。”
说着,我快步奔了屋里:“您等会儿哈,我给您整两个下酒菜去,这要让人知道您到了我这儿连口酒咬都落不着,还不得骂我死抠?”
折腾了小一天,我这也饿得前腔搭后腔了,拾掇了点花生米、肉罐头,搬了张炕桌,在马三爷对面坐了,又开了瓶二锅头,给自己满满斟上了一盅。
马三爷自始至终就笑呵呵的看我忙活,等我落了座他才叹道:“现在像你这样手段高明,却不骄不躁,又知道尊师重道的娃儿真是越来越少了。”
我当然知道鞭打狼王,挥斥狼兵给我造了多大的声势,但声势不能当实力,有时候飞的越高,摔得就越狠,我又岂敢得意忘形。
“您这话唠的,在旁人面前我装就装了,当着您的面我要还装,那不是欠揍了么?”
老爷子哈哈一笑,就算知道我在拍马屁,也还是很受用。
我本担心他追问山神的事,可老合就是老合,明知事有蹊跷,人家却绝口不提。
谁都有自己的秘密,再亲密的战友也不是什么都能共享,这其中的分寸火候,不是谁都能拿捏得恰到好处的。
但有一件事,我不弄清楚,心里总不踏实。
几杯酒下肚,我借着酒意道:“秦隆可把这次的账都记到了您老头上,您往后得多留心些,别被他钻了空子。”
马三爷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不愁,来吧,他又不是没试过。”
“呃?您这话……”
“当年我刚在村里落脚的时候,可是没少受他的款待……”
马三爷用他那沙哑中透着沧桑的嗓音,像讲评书似的说出了一段罕为人知的往事。
马家落户靠山村之初,秦隆表现的十分亲热,不但给马家安排了宅子,尊马三爷为兄长,还将邻家的闺女介绍给马三爷唯一的儿子马路平,一副好村长热心肠的模样。
那闺女年方二八,出落得十分水灵,马路平见过之后便日思夜想,食不知味。
马三爷也乐见其成,毕竟娶了村里的闺女,马家就算名正言顺的在村里扎下了根。
于是三媒六聘,重金厚礼的说定了亲事,约好半个月后过门。
直到此时一切都还喜气洋洋的,可是眼看离成婚只剩三天,事情却突遭异变,原本的准亲家,竟在一夜之间反目成仇!
原来马路平订婚之后仍心痒难耐,变着法子往女方家里跑。
娘家人倒也不撵他,若是赶上饭点,还会留他吃饭。
这在关外本来也算正常,眼看就是一家人了,规矩也就没那么严了。
坏就坏在,那天晚上马路平多喝了两杯,不知怎的就乱了性,迷迷糊糊的摸进了闺房,居然把女方给糟蹋了!
按理说,这事儿只要彼此别声张,就算提前洞房了,也没人会多管闲事。
可那闺女却像得了失心疯一样,居然趁马路平睡着之时,一剪子把他给……骟了!
这一下差点闹出人命,事情自然是遮不住了,马三爷先一步就找到了秦隆,表示愿意赔偿那闺女,毕竟是自家儿子有错在先,只要能平息事端,他宁肯破财消灾。
谁知秦隆此时却翻了脸,说什么看错了马家,其子如此,其父可见一斑!
然后他就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居然要按村规处置!
按村规,逆伦、私通、苟且,都是伤风败俗的大罪,是要埋合卺坟的!
合卺听着喜庆,但加上个坟字就透出了阴森,把人剥了、绑了、活埋,棺材上插根通了芯儿的竹子透气,让两人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听着对方的哭泣活活饿死。
两厢情愿埋一对,男方用强就埋男方,女方不可再嫁,寡居一辈子,死后绑着入坟。
别说啥公不公平,那时候,规矩就这么拧!
马三爷好说歹说,秦隆才给了另一条路,全家净身出户,终生不得踏入方圆百里。
这一刻,马三爷才明白,自己是中了人家的圈套!
秦隆兴许是以为马三爷人生地不熟,只能捏着鼻子认,还故作大方的给了三天时间。
孰料第二天一早秦隆家内堂墙上,就被人用鲜血题了一个大大的冤字!
秦隆大惊,这还了得,此人能进屋题字,自然也能取他首级!
于是设下埋伏,就等此人登门。
可惜无论他是挖坑设伏,还是严加守卫,一连三天,那鲜血淋漓的大字都会准时出现在他家内堂,从无半点差错,第三次甚至就题在了秦隆炕头之上!
第四天,原本咬定要追究到底的女方居然连夜举家搬迁,没人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反正当天村里就传开了,说是女方设计放大讹,被秦隆巧计揭穿,事机败露才连夜逃遁。
打那之后,马家便在靠山村站稳了脚,代价就是,自此绝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