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此事跟吴刚讲了一遍。
吴、贺二人也意识到了事情严重,神色不由得有些阴沉,虽说暂时洗脱了砸庙的嫌疑,可不抓出背后捅刀子的人,后果比砸庙还凶险。
“你觉得是谁干的?”吴刚若有所思的问。
我微微摇头,转而问道:“你们是怎么处置柳元青的?”
不是我答非所问,眼下这情形容不得胡乱揣测,必须抓到真凭实据才行,如果再给凶嫌狡辩的机会,就连我也难逃土地爷的怒火。
吴刚言简意赅:“送交公安,估计他后半辈子都出不来了。”
这答案出乎我的预料,之前我一直以为他为了维持内部团结,大事化小了。
“那褚先明呢?”
“已经遣返回城,死没死不清楚,但牵连很广,他父亲因此卸任,母亲和妹妹都丢了工作,很可能还要因此下放到劳改农场。”
我愕然道:“祸不及家人,他自己作的孽,跟他家人有什么关系?”
吴刚笑了笑:“本来他不在垦荒队的名单上,是他父亲托关系强塞进来的,他母亲和妹妹也都是关系户,塞去的地方不一样罢了。”
说话时,他还看了一眼我的腰腹,却不肯再多说了。
这一眼的意味,已经足够深长了!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腰上的伤疤,这是褚先明留给我的纪念,吴刚为了替我出气,给褚先明的评语上肯定不会有啥好话就是了,他不明说,是不想落个刻意讨好的嫌疑。
我暗暗记下了这份人情,转而再问:“有没有可能,是柳元青一伙的余孽心有不甘,借这个机会暗中作祟?”
想起当初那个下蛊虫、布奇门阵的家伙还没揪出来,我后心就觉得凉飕飕的。
贺国梁闻言哈哈一笑:“兄弟,你真以为哥哥没长心?不处理是因为没证据,可你吴哥专门让我盯着呢,放心,跑不了他们!”
最后那几个字,贺国梁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显然也恨得刻骨铭心。
我沉默了,这答案与我自己揣测的大相径庭,这两个家伙比我想象中狠辣得多,别看对我和和气气,却不是只会和稀泥的烂好人。
只是如此一来,真相便指向了我最不愿意揣测的方向。
因为有理由陷害他们的,就只有两伙人,如果不是柳元青,那就是……
我不愿意相信此事是村长做的,村长虽然称得上老江湖,但他又不是玄子,哪懂这么阴险的手段?再说,那可是土地庙,就算想把吴刚他们撵走,也不能如此不择手段!
沉吟许久,我才看向了吴刚。
“这样吧,你们别声张,先摆出愿赌服输的架势,我把它当做投名状纳给村长看看。”
二人其实早就怀疑是村长做的,没说破只因难免有挑拨之嫌,如今听我这么说,自然一口答应下来,我们大致商量了一下,转头回村。
我让铁骡子先回家,自己趁着天色尚早,径直来到村部。
赶巧,高超和何大拿都在,师徒三人正就着咸鱼、花生米在喝酒,见我进门,村长笑着起身让何大拿又添了副杯筷,又亲自给我倒酒。
我也不跟他客气,笑呵呵的干了一盅:“大晌午头的,你们爷仨在这儿唠啥呢?”
村长闻言收敛了笑容:“还不是刘磊的事儿,之前咋没看出这小子这么操蛋!”
“叔这是怪我给你添乱了吧?”我嘿嘿一笑,眯着眼打量三人。
秦隆没好气的说:“你也不是啥好饼,让你当个组长你磨磨唧唧,还捡这节骨眼上废了我一个组长,不是擎等着我抓瞎么?”
“那要是拿这个组长换整个垦荒队,你干不干?”
秦隆面露疑惑,左右看了看,才低声问:“你有啥好主意?”
我哈哈大笑:“主意我倒是没有,不过事儿我已经替您办了!”
“啥?”秦隆再也掩饰不住惊喜之色,连忙追问起来。
我将土地庙被砸,还有和吴刚打赌的事说了个清楚,着重强调了一下吴刚他们愿赌服输的态度,听得三人尽皆大喜,秦隆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你们看看,啥叫咬人的狗不叫唤……”
话到一半,他才发觉这话不妥,话锋一转:“我就说这小子是块好材料吧,不声不响的就把事给办了,你们都特么给我学着点!”
我应了一句:“谁叫他们死性不改,敢砸咱们村儿的土地庙,这不是作死么!”
秦隆使劲一拍巴掌:“对对对,大侄儿说的太对了,叔也不瞒你,刚才我们还合计着,要找他们讨个说法,没成想你倒是走在了前边!”
对于他们已经知道土地庙被毁的事,我并不意外,此事妇女主任刘嫂和她小叔子刘淼都是亲眼目睹,要说到现在村长还不知道,那他这个村长也不用当了。
但我也一直留意着三人的神色,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我要是再进一步试探,难免会让他们起疑,便不再提及此事,只要能彻底得到村长的信任,想查出蛛丝马迹并不难。
秦隆高兴之余,当即拍板,让何大拿去乡里请戏班子过来,垦荒队一走,他就要请人连唱三天大戏,要是能请来马戏团最好,也算让村里人借此机会开开眼。
他又让高超拿来任命书,连开会表决都免了,当场让我这个“预备干部”走马上任。
我再三谦让,他却不准,我也只好勉为其难的当了这个组长。
忙完这个,他还请我去他家一趟,我本想推辞,不料他却笑着问了我一句:“你娘临走,真没给你留点啥东西?”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啥,但他话里有话,而且事关我娘,我哪能不去?
没想到的是,他带我直接进了他家后院。
来过他家的人很多,但还没听说有谁进过后院,也包括他那两个徒弟。
后院看上去远没有前院那么敞亮,连棵花草都没有,屋子透着古旧,是老式的青砖木梁,门窗的漆画也都斑驳了,由偌大的铜锁锁着。
可屋子的两层飞檐,屋顶的黑瓦琉璃无不透着肃穆。
见他一脸郑重,掏出贴身的钥匙开了锁!
屋门敞开,竟然是间祠堂,两侧帷幔低垂,中间香案整齐,一排排黑檀雕琢的灵位罗列其上,最近一排右侧一个崭新的灵位上,赫然刻着:皇清待旌固山萨满大祭司赫舍里·伊苏之神位。
秦隆从香案上拿了檀香,分给我三支,拉着我在香案前的蒲团上跪倒,语带唏嘘的道:“给列祖列宗上柱香吧,求祖宗保佑你这第十三代固山萨满,能早日实至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