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
“那人跑了,那人跑了,连着萧家的五奶奶也被他带跑了。”
“保护大人!”
“保护我个屁,赶紧去追那两人啊!”
蒙面青衫人猝然出现带走了安清悠,本领之强便连那些四方楼所派来的“伙计”也是未能拦住,更别说那些刑部的差役和沈从元的手下了。
场中登时是一片大乱,沈从元和那刑部的张司正虽然竭力指挥,但是这金街之上本就车马行人往来如潮,此刻清洛香号门口更是积了大批看热闹的百姓,场面乱起来简单,待要弹压下去却又谈何容易?
好容易等这场面控制住,安清悠却被那青衣人挟持着早已经去的远了。
沈从元和张资历两人对视了一眼,脸上俱都有些发傻的神情。
安清悠乃是兵部尚书夏守仁点名要抓的,如今这差事中分量最重的部分没了踪影,可怎么办?
“终究……今儿个算是把清洛香号给拿了下来!总不能一无所获!”沈从元忽然狠狠地说道。
站在他身旁的刑部临案司司正张资历自然明白沈从元这话里的意思,正主儿已经寻不见,若是这份差事再有什么其他疏漏,两人怕是彻底向夏尚书那边没法交代了。当下咬着后槽牙,一铁青地对着手下大骂道:
“刚才本官下的令你们都当是耳旁风不成?先把这小胖子抓了再说!”
说着把手往安子良一指,那些刑部的差役登时向着安子良扑来。
可是抓安清悠没戏,想拿其她这二弟也是没那么简单,那些四方楼派驻的“伙计”陡然间往安子良身前一挡,他们可是得了死命令了,哪能这么容易便让刑部把人带走。
看看双方这便要动手,忽听得安子良陡然一叫:“都别动手,让他们抓!”
这话一叫,所有人都不禁一怔。却见安子良分开人群走了出来,笑嘻嘻地对那些四方楼派驻的“伙计”们道:
“人家连刑部都搬出来了,这一动手岂不是坐实了清洛香号恃强拒捕的名声?瞅见这位沈大人没有,那可是有名的能吏,人家不定会做出什么文章来。少爷我乃是心甘情愿让他们抓去的,与你们无涉,回头照此向上复命便可。”
四方楼派驻过来的“伙计”们面面相觑,沈从元则在一边脸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
“抓!”
一个刑部的差役拎出铁链,上前便要向安子良的头上套去,却听安子良又是一声大叫:“且慢!你们敢动我?”
这声一叫,那些四方楼里派出来的“伙计”又齐齐往前迈了一步,那差役抖着铁链的手登时便停在了半空中。
说实话他们也是心里也是上来下去的难受,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抓人的差事着实不好干。这位安二少爷是出了名的没谱,难道现在又改了主意?
却见安子良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悠哉悠哉地往身前一立道:“少爷我如今已经是有功名的人,你们抓归抓,敢拿铁链锁我?”
刑不上士大夫,这是大梁国自开国以来就由太祖皇帝昭告天下的律法。
众人拿眼瞧去,见那张薄薄纸片居然便是一张秀才告身,若照此论,便是此刻刑部出头,还真是加不得片铁于他身上。
“你……你之前只不过是个童生……”沈从元脸上的肌肉一抽一抽。
“少爷我如今也算得上是家财万贯,捐得起功名,不服气啊?有钱!”
安子良居然拿出厚厚一叠银票来抖了抖,大梁国里虽然允许家富资财者用银子捐功名,可是这等事情在民间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只有凭本事考不上功名之人才会走这条路。
也就是安子良安二少,这一句捐功名才能说出如此气吞山河之气势了。
“哼!无耻之徒!黄口小儿不知天有多高,你这小辈听好了,本官久任刑部多年,莫说你一个捐出来的秀才,便是那举人进士也不是没办过……你小子干什么呢!”
那刑部临案司司正张资历张大人果然不愧是办老了差的刑员,本来跑安清悠就心里抑郁之极,此刻眼见安子良如此嚣张,更是大为光火。可是话说到一半,眼睛却是陡然一凝,差点连这官威都保持不住了。
安子良大摇大摆的走到那一群刑部差役面前,手中拿着银票笑嘻嘻地道:“各位兄弟,我知道你们也都是奉上官的命令办差,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来来来,拿点银票去喝茶,就当是交个朋友!”
这些刑部差役每月俸禄不过六两,虽然在这刑部办差有些外入可捞,可是说到头他们这些底层之人过手的油水终究有限。
再看安子良手中的银票最低也是二百两起的,一个个不由得双眼放光怦然心动,只是这当着张司正的面,谁又敢去接清洛香号的银子?
那张司正闭了闭眼,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上,陡一睁眼大声怒喝道:“放肆!你当着本官的面行这等贿赂之事,当真是无法无天,这贪赃枉法之罪……”
“得得得!您张大人一口一个贪赃枉法,那我收起来好了。弟兄们啊,这是你们张大人不让你们发财,可算不到旁人头上。回头兄弟我进了刑部大牢,你们就各自准备好纸笔,我安二少爷写出的条子肯定是从萧家安家领出来银子滴,这一点大家都信得过吧?嘿嘿,宣布一下我要搞贿赂,大梁律里可没有处罚吧?”
银票被拿出来晃了晃,安子良一转手又将其塞回了怀中。
那一群差役却个个心里明白,若是真将这“人犯”带进了刑部大牢,大家朝夕相处的日子有的是,只要多少行点儿方便,那还怕没银子落袋?一时间倒是人人打定了主意,别人不论,自己定是要对这位安二少客气三分的。
安子良却是扭过头来对那张司正破口大骂道:
“姓张的,你也别跟小爷儿这装什么清官,今日这事情大家清楚,这案子根本就是一场骗局!你非得硬栽在我们清洛香号头上,那才是真正的贪赃枉法!贪得是趋炎附势的脏,枉得是冤案错案的法!”
那张司正怒极反笑,一脸阴沉的冷笑道:“安子良,你少跟本官在这里玩嚣张,捐科的秀才?哼!回头进了刑部大牢,再让你知道知道本官的手段。”
“是啊,刑部大牢天下闻名,三堂夹木之下什么口供都拿得出来。你张大人当然是要好好给我吃点生活……”
安子良脸上的冷笑之意却比那张司正更甚,陡然间大声喝道:“孙子,瞎了你的狗眼,好好看看你家安二爷手中这张秀才告身,你他娘的也敢对我用刑?”
“本朝律法,刑不上士大夫,你不是捐了个秀才么?本官当然不会对你用刑……”
那张司正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当着金街诸多百姓,口中说得自然是冠冕堂皇,可是心中却早已经打定了主意,只消一进了刑部大牢,暗地里定要好好动上一番手脚,定要将这嚣张小子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是他凑近了那张秀才告身一看,这嘴巴却是长得大大地,再也合不拢了。
大梁国中有钱之人虽能捐官捐功名,但是却是远没随买随卖那么简单。除了要交上足够的银子之外,更要有现任的五品以上官员从中作保。这等流程那张司正自然心中明白,可问题是,这保人的来头也太大了。
——江南六省经略总督刘忠全!旁边是金陵府学政司鲜红的大印。
沈从元过来一看,也傻眼了。
他沈家久居江南,对于金陵府是什么地方可是熟的不能再熟,那是六省经略总督的行辕所在,这……这安家什么时候和刘家搭上了线?
张司正脸上的冷笑之色瞬间扭曲。
外官不比京官,正所谓县令犹为百里侯,向来更有实权。
如今虽说连皇上都已经妥协了,但那刘总督向来便是和首辅大学士李阁老齐名之人,他经营江南大半辈子,不但富可敌国,势力亦是极为庞大。如今这一片形势大好之下,若是因为这一个小小案子闹出来文官系统内部自身的分裂,那可是谁都吃不起这个责任。
更何况这刘总督号称天下第一忠犬,天知道这京城的安家少爷是怎么得到金陵学政的秀才告身的,这后面是不是有皇上……
张司正半天才缓过神来,却是重重地干咳了一声,扭头对手下道:“这天儿真热,本官也是有些累了,那什么……好疼好疼,哎呀这该死的热天气,晒得我这头有点儿痛,先找个阴凉地方歇歇再说!”
事情着实太大,已经远远地超出了张司正和沈从元二人敢于做主的范围。
张司正顾左右而言他地找了个借口,一拉沈从元却是直奔对面二楼,对着在楼上目睹了一切的兵部尚书夏守仁苦笑道:“大人,那安家小子捐的秀才居然是江南刘大人亲自保的,这事儿……怎么办?”
此时此刻,兵部尚书夏守仁也不禁有些发懵,瞅着那窗外的情形愣了半晌,这才缓缓地道:“怎么会惹出来了刘家?沈大人,你对清洛香号盯了这么久,不会是特意挖了个对上刘家的坑让本官跳吧!”
沈从元“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个头磕在了地上之际脸都已经绿了:“大人!下官对此情实在不知,实在不知!下官对大人那是全心全意……还请刘大人万万明查,明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