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有些事情真的是没法说,有些人拼了命的也要去抢一个位子,有些人明明不想要某个位子,说出来都没人信。
萧府之中的某间院子里,此刻正响起了兵刃破空之声。二奶奶宁氏手中那把柳叶刀,早已被她舞成了一片银光。
“破!”
舞到酣处,宁氏陡然是娇叱一声,那柳叶刀脱手而出,正中不远处一根木桩之上的靶子。正中红心之际,刀锋深深地切了进去,转眼间便将那木桩捅了个对穿。
彩声四起。
“好!”萧家的四奶奶乌氏拍红了巴掌大声喝彩,三奶奶秦氏却是走进了过来笑着夸道:
“二嫂的功夫还是这么俊!当年比武招亲,这一记‘美人回翎’不知道削去了多少求亲男人的帽子发髻,小妹今日还记得二嫂那英姿飒爽的样子呢!”
“嗨!都过去那么多年啦,老提那个事情做什么,最后还不是败给了我们家那个死鬼?”
二奶奶宁氏口中说得无所谓,脸上却颇有自得之色。萧家的几个媳妇里她不仅出身最高,更有一身的好武艺。只是上前拔刀之时,却见那刀柄距离靶子犹有一指多宽的距离,却是不禁又有些感慨,自嘲地笑了笑道:
“十**岁的时候随手一掷,这么粗的木桩那也是轻轻松松地尽柄而入。如今使尽了全力,还差着这么一指头,难道真是有些老了?”
“二嫂可不老!二嫂您这才正是风韵十足的时候呢!若是您这样都说老了,那半个京城的女人岂不是都该跳井去?”
三奶奶秦氏连忙捧场。对于年纪这个问题,女人向来比男人敏感得多,尤其是到了韶华将逝的年纪。宁氏虽然知道这个三弟妹在存心说好话,但这般言语听在耳中,却是着实舒服。
“就是!十**的多了去了,便是差了一指半指,这一招又有几个女子能够使得出?”四奶奶乌氏跟在秦氏后面说好话,却是愤愤地又加上了一句:
“好比老五家的那个,年轻归年轻,但就是十个她捆在一起,看她能使出来这么一招试试?”
话头提到了安清悠身上,二奶奶宁氏却不由得脸色微微一变。慢慢地道:“说起咱们这位五弟妹,我可还真是未曾见过一面呢!倒不知是个怎样的人?”
“还能怎样的人!这些文官家里的千金大小姐有几个好东西?老太太面前装得人模人样,给我们送进门礼的时候却是现了原形,弄了一一大瓮香膏来糊弄人……”
四奶奶乌氏张口就骂,只是张口闭口之间却并没有骂出什么重点东西来,倒是惹得那二奶奶宁氏饶有兴致地问道:“香膏?这东西我倒是还没见到,不过回京路上便曾听人说起过,这清洛香号的香膏卖得可是火得很呐!听说外面已经炒成了天价,既能把这么多香膏送给你们,似乎和你们处得还不错?”
“不错?不错的话她的那什么‘香那儿’的香露卖得更贵!怎么又不送一大瓮来……”乌氏犹自愤愤不已,旁边秦氏却不似她是个只知贪小便宜的粗胚,登时听出了宁氏的意思,连忙把话接过来道:
“二嫂这话可是骂妹妹们不成?就老五家里那位,谁愿意和她处?您是不知道,她送进门礼的时候蛮横无理不说,还派人打伤了四弟妹家里的下人!当时我也在场的,那恶奴叫一个凶啊……我和四弟妹去找老太太哭诉,谁知道老太太一句知道了就算了了事儿,到现在都没个下文!唉,到底是亲儿子,嫡出!咱们这些庶出的几房比不了……”
这一句亲儿子出口,却正是戳中了二奶奶宁氏的心病,她一心认为自己的丈夫该继承萧家的爵位,可是萧洛辰的存在,却每每像是在她心头横着的一根刺。从小到大,二房和五房的关系就没好过,近年来更是有些水火不容的架势。耳听得秦氏既如此说,却是冷冷一笑道:
“比不了?有什么比不了的!嫡出又如何?那老五再怎么嚣张,到头来还不是要称我们家那口子一句二哥?那老五家的还不是要尊咱们一句嫂嫂?什么恶奴欺人,我倒要看看,她这个大小姐究竟有几分斤两!”
说话间,宁氏却是扫了秦氏和乌氏一眼,冷笑着道:“你们两个的进门礼收了香膏,我可是还什么都没收到呢!”
宁氏生性颇为傲气,平日里更是在妯娌们之间处处拔尖出头的。此时被秦氏一挑拨心中那块逆鳞,登时便是更想碰一碰这个新嫁进门来的安清悠了。
便在此时,忽然门外下人来报,言道五爷和五奶奶回了家门。宁氏冷哼一声,淡淡地道:
“可是有老夫人派人来传话,让我们几个一起过去厮见?”
“这个倒是没有……老夫人如今正把五爷和五奶奶叫到了自己房中叙话儿,并未传二奶奶和各位奶奶们过去……”
“好啊,他们倒是聊得亲热!亲生的儿子回了家果然不同,我们几个爱叫过去立规矩便叫过去立规矩,看得烦了却是懒得搭理么!”
宁氏闻言更是震怒,双眼圆睁之际,“嘭”地一掌拍在了桌上。
“媳妇拜见婆婆,婆婆福体安康!”
宁氏发起了脾气,萧老夫人房中的安清悠却是一贯的沉稳,进门先给萧老夫人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
“罢了罢了,都坐吧!”
萧老夫人淡淡地点了点头,看向安清悠的神色却是有些复杂。微微地沉默了一阵子,这才说道:
“听说你那个‘清洛香号’做得不错,可是这经商之事毕竟也只是小事,有空多陪着五儿回来待上一阵子更是正事儿!两口子天天不着家,整天在店铺里住着,人家不知道的还当咱们萧家有什么不和,要说闲话的!”
从安清悠嫁入萧家大门开始算起,萧老夫人却是打了几下杀威棒后就陷入了一种耐人寻味的沉默。
天天小两口回到府上,这位老夫人开口的第一句话便似是责怪,但是安清悠和萧洛辰微微对视一眼,却都听出了其中的弦外之音,萧家对外如何暂且不说,对内还是要以一个“和”字为先的!
萧洛辰猛地一喜,萧老夫人和安清悠,这是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两个女人。这婆媳两人若能和睦相处,对于他来讲实是天大的乐事。如今萧老夫人终于露出点儿以和为先的口风,又怎不能令他心中大是兴奋。
“婆婆明鉴,正所谓家和万事兴。媳妇自进门之后,一直便是盼着家中和睦,这段日子里在‘清洛香号’中呆得多了些,也是想帮着夫君多……多料理一些琐事。之前回家确是少了些,还请婆婆责罚。”
安清悠操持‘清洛香号’,说白了还是因为帮着萧洛辰处理和皇帝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烂账而起。
这一点无需直接挑明,大家的心中自然都有数。
萧老夫人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慢慢地道:
“算啦算啦,你左右都是帮着五儿做事,等这阵子忙完了,以后还是在家住也就是了,倒也不用请什么罪。不过我倒是听说,这‘清洛香号’乃是你的私产,如今你是东家,五儿倒成了给你做事的掌柜,是不是这么回事啊!”
这话一出,萧洛辰登时心中是“咯蹬”一下,萧家的情况他同样清楚,眼瞅着母亲对于安清悠似乎终于有了些和睦之意,怎么又提起这个?难不成是对那“清洛香号”动了念头不成?当下抢着凑过去笑嘻嘻地说道:
“娘——!儿子的情况您老人家还不知道?叮当乱想的穷光蛋一个,外面还欠了不少的亏空账目。这“清洛香号”本是您儿媳妇多方筹措银两才建了起来的。其中还用到了安家很多前辈熟人的关系人脉,当然她是东家,我是掌柜了!”
这话看怎么听,“清洛香号”的得以开业,除了刘总督那二百五十万两摆样子的银子外,安子良和刘总督加起来还借出了十万两银子。剩下的便是安清悠用自己的嫁妆私房和技术向里面投的资。
若说是东家,其实安清悠真还是当之无愧。而那刘总督一方面帮了大忙,一方面他也更是安子良的师父。这所谓“安家前辈熟人的关系人脉”还真是当得。萧洛辰如此回答固是滴水不漏,期间却也有抬着安清悠和安家说话的意思!
“你倒是知道疼你的媳妇儿,可是娘现在问的是你媳妇儿,又不是问你这小子,你那么着急干嘛?我又不是老妖婆,还怕我把你这宝贝媳妇儿一口吞进了肚子里不成?”
萧老夫人却是不吃这一套,没好气儿地对儿子翻了个白眼,却是扭头对着安清悠道:
“我倒是真不知道安家还有这么有钱的长辈关系,一出手就是二百多万两银子。罢了罢了,既是五儿也如此说,看来事情是真的了?果真你是东家,你男人倒成了掌柜?”
萧老夫人执意要当面掰扯掰扯这个谁是东家谁是掌柜的问题。萧洛辰看出了些端倪,安清悠又何尝是笨人!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一皱,心中忽然想到一事,难道说萧洛辰当初执意要让自己做东家,所担心的便是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