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那个人,你叫什么?刚才是你再叫我们停下?”
那群骑士一行六人,身上的服色颇为怪异。奔至近前勒马停住,最前面的一个骑士冷冷打量了赵友仁几眼,开口相问之间,语音却甚是生硬,倒似说话颇为吃力一般。
赵友仁有点儿发虚,可是想想自己不但靠着安家,背后更有九皇子这尊大神撑着。心里忽然又笃定了起来。
“我乃扬余赵友仁,这金街本是行人客商遍布的所在。尔等这般纵马狂奔,居心何在?若是枉伤无辜,难道不知京城之中官府有司查办,天子脚下自有王法否?”
一想起自己背后可以倚仗之人甚多,赵友仁越发的气定神闲。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再配上那副翩翩美男子的卖相,一时间街面之上人人侧目,不少刚才被骑士们惊扰的百姓已经叫出了一声好来。
只可惜这话却是有些太文绉绉地,那几个骑士似乎是很没学问,彼此对视了一眼,大多数都是脸现茫然之色。相互对话了一阵,却是叽里咕噜说了好半天,陡然间齐声大笑。赵友仁在对面听得莫名其妙,竟然是一句也没弄懂。
“这群人是北胡人!是北胡人!”
站在后面的如月斋老板娘周夫人猛地尖叫起来。
她这如月斋经商多年,亦是曾和不少北胡人打过交道。早看着这马上骑士的服色打扮便已人了出来。此时忽然尖叫,却是因为听懂了这几个北胡骑士所说的话:
“阿布都穆主人,这个汉人说话的方式好奇怪,他在说什么?”
“这是汉人中的读书人,他说话的意思是说我们在这里不能骑马,否则便是违反了汉人皇帝的命令。汉人的官会来抓捕我们!”
“汉人皇帝的命令?我们是北胡的儿郎,除了大漠中的圣石和草原上的苍狼之神,就只听从草原之王的命令,听从主人的命令!汉人都是绵羊,汉人的皇帝是大绵羊,我们不听!”
“很好,这一次我们来到汉人的土地,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在北胡人的面前,他们只是永远只能是绵羊,给我们提供财帛子女!”
“那我杀了这个汉人?”
“达罗,你是勇士,可是愚蠢的勇士只能是被人屠宰的蛮牛。王说过这一次最多只让汉人流一点血,可是不许杀人,难道你忘了?这个汉人身后的车里应该是他的女人,抓出来!”
“女人?很好,我很喜欢汉人的女人,又白又嫩,身体非常软。”
几名北胡骑士齐声大笑,眼睛却是齐刷刷地向着安清悠的马车看去。那被称作达罗的骑士翻身下马,一步步地向前走来。
赵友仁听不懂北胡话,可是看着眼前这北胡骑士面色狰狞,心里登时便有点肝颤。扭过头向那周夫人颤声问道:
“这些人……他们要干什么?”
“他们要对大小姐无礼!”
周夫人虽是听得懂北胡话,可是正因为听得懂,这才心下骇然。大急之下没法细说,急惶惶地尖叫出这么一句。
“放肆!这是左都御使安老大人家的长房大小姐,尔等安敢造次……”
赵友仁作戏的功夫一流,可是他历练未久,经验上却是仍显稚嫩,更不用说从真材实料而言要应付这等场面还远远不足。在江南那温柔水乡里住久了,北胡对他而言只是一个遥远的传闻而已。此刻急乱之下的本能反应,居然是先把安清悠的家世背景抬了出来。
可是话没说完,达罗已经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赵友仁仰后便倒,刹那之间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像是移了位,那张秀美的俊脸瞬间扭曲,表情抽搐之间,竟是显得说不出地诡异丑恶。
“没用的男人,真是让人讨厌!”
达罗不屑地扫了赵友仁一眼,却是“噌”的一声拔出了马刀。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冷冷地道:
“你很讨厌。今天达罗不杀汉人,可你如果再说什么让我讨厌的话,达罗就砍掉你一条腿。滚开!”
马刀在阳光下面闪闪发光,赵友仁傻了一般地看着达罗,忽然间一声嚎叫,顾不得腹中翻墙倒海一般的剧痛,连滚带爬地躲到了一边。此刻见了这北胡人的蛮恶,刚刚的英雄气概早已经丢到了九霄云外。眼泪汪汪的喘息几下,居然是唯恐躲得不够远,拼命向着围观的人群中挤去。
“汉人的男人,没用!汉人的女人,很好!”
达罗甚至都懒得再去看那赵友仁一眼,嘴里嘟囔了一句,脸上却是浮起了一幅残忍的淫笑。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之时,忽然间一个人影一闪,有人竟然挡在了他的面前。
“汉人的男人不都是没用的,想动我大姐,我和你拼了!”
横在了达罗面前的男人居然是安子良,此刻他身上虽然有些颤抖,鼻子里却如发狂的斗牛一般喘着粗气,脚下再也不肯后腿分毫。两只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达罗,口中忽然发狂般的一声大叫:
“你这狗日的车夫脑袋被驴踢了?他娘的还不快跑啊!”
那赶车的车夫原本已经被吓傻了,听得二公子这一声狂吼,这才如梦方醒一般。一抬手中的马车鞭子,就要朝那马臀上狠狠抽下。
可是便在此时,一道马鞭的黑影忽地从旁边掠过,空中和那车夫的马车鞭子蓦地缠在了一起。紧接着一道人影闪过,竟是有人在马背上凌空跃起,一脚将那车夫从座位上踹了下去。
北胡人从小在马背上长大,骑术之精远非中原可比。这一次北胡使臣来大梁京城固是报丧,可是亦存了立威震慑之意。所选护卫无不是千里挑一的精悍勇士,又哪里是一个普通的车夫所能应付的了!
“格罗!我想起来了,那个姓安什么的女人好像是萧洛辰的女人。你不要动她,连马车一起带回去献给王!”
那被称作阿布都穆主人的北胡人显然是这一群北胡骑士的首领,此刻安子良一喊,他倒似想起了什么。
口中忽然发令之间,说得自然是北胡话,可是这萧洛辰三个字的人名,却是清清楚楚地落在了周围众人的耳朵里。
“萧洛辰?”
马车之中,安清悠对外面的动静儿自然是已经听得明明白白。
拜上一世那些史书所赐,那些历朝历代被塞外胡虏掳掠的汉人女子遭遇之惨,她自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近日北胡使臣进京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新闻,可是谁能想到,这北胡人竟然张狂若斯,在大梁京城之中居然敢行这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的勾当。我大梁的京城府卫呢?拱守天子的二十万禁军呢?难道都是死人了么?!
“萧洛辰!”
格罗同样在嘴里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他面色似乎是略微的变了变,可是对于主人的命令却是没有半点迟疑。上下打量了挡在身前的安子良一眼,突然道:
“很好,你是勇士,还是个不愚蠢的勇士。勇士应该有勇士的待遇,我只要你一只右手!”
说话间,闪亮的马刀已经举起,毫不留情地朝着安子良的右臂砍去。
北胡人的刀法,讲究的简单实用,这一刀砍下,更没有半点花俏,快!准!恨!眼看着就要血花就要溅起,安子良把眼一闭,却猛然间往前一扑,一双手却是拼命地插向了对方的眼睛。
“我和你拼了,你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要让你留下点儿什么来,汉人的男人,不都是没用的!”
这是安子良的血性。
可是他虽然情急拼命,但这动手的本事,顶多就局限于昔日和那些狐朋狗友们打架斗殴的水平,比之能打一些的市井混混尚且不如。
那格罗本就是北胡草原上有名的勇士,身经百战杀人无算,又哪里能这般就着了道!头颈微微避让,手中马刀却仍然是朝着安子良的右臂砍下。
“擦!”
一声轻响,血花飞溅。
安子良呆呆地站在那里,那拼命的一插固然是落了空,可是瞅瞅自己的右臂似乎还在,倒是那格罗的手上,竟已穿了一个透明的血窟窿。一支白色的羽箭斜插在地上,箭羽带血,却兀自晃动不休,便如同一朵风中摇曳着的妖花。
马刀早已落地,在太阳的映射下依旧闪动这光亮。可是在场众人的眼睛却都盯在了那枝带了血的羽箭之上。
“这一箭好大的力气!”
便是那北胡的骑士们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而便在众人的头顶上,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遥遥传来:
“欺负女人和手里没有兵器的人,你算什么狗屁的北胡勇士!不过老子今天不杀人,只要你一只右边的狗爪子!”
某间商铺的一处屋檐之上,萧洛辰手持长弓白衣如雪,在这满天灿烂的阳光之中,那一抹诡异的微笑,正在他那薄薄的嘴角边悄然浮起。
金街,这个大梁京城名闻天下的繁华之地,刹那间喝彩之声竟如轰雷一般的漫天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