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这个……诸位请了,在下姓程,名向文。这个……这个……今日能来安家,实乃三生有幸……”
一号男名叫程向文,生的倒算是一副白净儒雅的面孔,平日肚子里也算是有些墨水。
不过既不论诗词歌赋,也不做八股文章,还要大白话的说些求亲之语,这可真是让他着实有些不适应。
程向文被这么一僵,只能期期艾艾地说完了开场白,一时倒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第一个上台之人本就是众人注目的焦点,程向文本就有些性格内向,此刻眼瞅着台下一双双目光直向自己射来,心里越发的紧张起来。
原本他准备时间就比旁人要少,这时候再一紧张,登时连好不容易临时想到的几句求亲言语都忘了。
憋了个面色苍白地站在那里,程向文额头上的汗珠却是一层一层地渗了出来。
台下求亲的众人见他如此,摇头叹息者有之,满脸不屑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更是有之。
说到底,大家今儿都是为了求亲而来,排在前面的人表现越差,对自己反倒越有利。
这等五花八门的眼光朝着程向文看了过去,倒让那一号男程向文心中来了个慌上加慌,脑子里一片空白之际兀自站在这里,只觉得浑身都僵了。
就这么台上台下的大眼瞪小眼,浑浑噩噩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台下众人倒是一个比一个有风度,极有耐心的等着他耗完了时间。
好容易这程向文总算回过了神来,磕磕绊绊地憋出这么一句:
“在下……在下只盼娶安家小姐为妻……”
“时间到!”
那一号男程向文的话音未落,旁边忽有一个安家的下人一声高叫,众人拿眼看去时,原来是那沙漏里的沙子竟已经漏完了。
这程向文惊呆之余,只得一脸懊恼之色的走下台来,莫说是别人,连他自己都知道这回是彻底的没戏了。
众人倒都是一脸安慰状,偶有几个相熟的,口中言语不是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便是大丈夫何患无妻之类。
只是安慰归安慰,各人心里到底怎么想,却是唯有自己才的心知肚明了。
后花园内厅里的三教九流评审团躲在细纱屏风后面,早将院子里的情景看了个通透,此时倒是不用那么惺惺作态。只是大家齐刷刷地在手中的红纸名录上打了个大大的叉,更有一个商人太太摇头叹道:
“难不成这古语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如今却见了个真的样子?真不知道这般人等讨个媳妇儿都如此窝囊,就算是做了朝廷命官,又能怎地!为何朝廷偏是从这些人里选材……”
这话音未落,早已经被旁边的人一把掐在了胳膊上,这商人太太登时醒悟,连忙住口。
不过偷眼去瞧那旁边的安家大小姐安清悠时,只见她一副淡淡然无所谓的样子,真不知是进宫一趟越发地有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城府,还是对这等妄议朝廷的事情压根就不放在心上呢?
安清悠这里没什么表示,后花园的院子里却未必如此。
一号男登场就闹了个闷声葫芦,便连安德佑也有些皱起了眉头。
至于坐在他旁边的的萧洛辰,此刻脸上虽然无甚表示,看向那些其他竞争者时,眼神中却时不时露出了浓浓的嘲讽之色。
“似这般人等,也想娶那疯婆娘为妻?莫说那死心眼的女人定是死活不嫁,便是那内厅藏着的一干女眷,只怕也没有哪个乐意将自家女儿嫁给这般人等的……嗯!女儿太老太丑的例外!”
萧洛辰是潜藏匿踪的大行家,后花园内宅中有人正在窥视自然瞒不过他。
此刻见到一号男这般模样,萧洛辰再瞧瞧自己手里那个一百五十六号,自然是心里大为不忿。便在此时,又听安家的仆妇一声高叫:
“有请二号公子登场!”
二号男却是个伶牙俐齿的,见了刚才程向文那般模样心中更是早有防备,上了台来唱了个诺,却是高声叫道:
“各位请了,在下司马长臣,今年年方十六。虽不敢说饱读诗书,但是却早在三年之前,便已拿了京城举人一甲第三名,只可惜因随师长外出游学,这才没有参加今年的大比!不过正所谓好男儿志在四方,功名于在下而言,不过探囊取物耳!日后安大小姐嫁于在下,必能得为贵妇,将来领天恩封诰命,光耀门楣……”
这二号男司马长臣脑子转得既快,口齿也是颇为清楚,开口闭口间,便为这求亲之事画下了一张许诺的大饼。
台下众人也是颇为心惊,若按此人说法,他岂非十三岁时便已拿下了举人功名?
虽然说从举人到进士毕竟还有一大考,京城本就是能人荟萃之地,期间关节背景又是盘杂万分,能够十三岁便进举人一甲的,哪里又敢让人小觑!
不少志在求亲之人已在心中将这位二号男司马贤弟列为了重点对手之一。
商贾太太们那边亦是有些眼睛发亮,对于这类很有可能在功名仕途上有所发展的年轻人向来在她们面前极为讨喜。
更何况此人口中那些什么诰命品级之类的东西更是让这些不缺钱、只缺地位的的女人们心中所想。
不过大家看看安清悠,却见大小姐秀眉微皱,不但对那人说的事情完全没有感觉,似乎还颇有一些厌烦之意。
“大小姐好像没看上这人?”
“大小姐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宫里选秀都是头车出来的,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就是沉得住气……”
“此人若是大小姐看不中,倒不若给自家女儿留下?可我家这家世……”
一干太太评审团们各有心思,却不知外面院子里萧洛辰正在兀自冷笑:
“什么十三岁中举,这白痴脑子进水了吗?那疯婆娘若是在意这等品阶诰命之类,在宫里嫁个什么皇亲贵戚的岂不更好?便是沈家那个儿子,多少也是个一榜榜眼,要嫁岂不是早嫁了?还轮得到你在这里做出一副前途无量的样子,给人家放许诺吹牛画饼?可见什么少年才子,十有八九不过如此罢了……嘿嘿,某自己便是做神童长大的,这等丑态见得还不够多么!”
萧洛辰执掌四方楼,那是皇帝御用的头号情报机构,真要查到安清悠过往言行可谓轻而易举。
只是萧洛辰这里冷笑不已,二号男已经得意洋洋地说完了话,在众人注目的眼光下了台。
那边三号男士粉墨登场,却是张口就言:
“某却以为,今日这选亲会之举实在太过荒唐,诗曰子云古人之语,如何说不得?八股文章乃是朝廷体制,如何说不得?我等俱为读书人,又不让做诗词歌赋,难道竟是就如此张口妄言的说些大白话不成?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古人尚且以此言之,又何况我等!若是非大白话不可,找几个泥腿子的贩夫走卒,在这里狂吼一番我要安大小姐做老婆进洞房,生十七八个大胖儿子,难道这便是大小姐想听的?”
这话一说,下面众人居然齐声喝彩,在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统治婚姻的时空里,男人本就占据了主导地位。
让他们来向安家参与这求亲选婿的茶会,本就是冲着安家不参与朝争的超然地位,再考虑到皇上亲自主婚等等因素,并非是为安清悠本人。
原本以为是吟诗弄月,行文舞墨,尽显文人风流的雅事,谁料想竟是如此?
大家最擅长的事情不能做,早就心里别扭的难受,此刻有人出头呛声,哪里还有不群起应从的!
便是那些评审团的商贾女眷们听过此言之后也是心中有些打鼓。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似这等观念在大梁国里哪里是能够轻易改变的!
一干女人们头瞧安清悠的脸色,见这位安家大小姐此刻倒是脸色如常,不知她此刻正在做何感想?
“一群腐儒!难道这些家伙除了做文章吟诗词就做不出别的事情来?”
安清悠心里颇有些愤愤之意。
前世的那些选秀和相亲节目的东西早就满天飞,原想着这类形式不错,可是放到这古代来,却未必就是那么好使。
世界不同,人更是不同。
纵然对于这次选婿茶会上的种种反应可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自己只不过是想选择一个与这个时空的择偶角度,怎么就那么难呢!
一个小小女子,想要逆这个世界的主流意识而为,哪里是那么简单的!即使这愿望只不过是按照自己所想去嫁一个所爱的人……
“无论如何,我绝不放弃!”
恍惚间,安清悠也有那么一小瞬的心神摇曳,但是转眼间便又坚定了起来。
便是今天这场选婿茶会失败了便又能如何!我安清悠爱谁嫁谁,定要我自己心甘情愿,这是安清悠宁死不肯妥协的一个底线。哪怕便是与这世界相逆,也绝不随波逐流!
可是便连安清悠自己也没想到,便在她死撑着压力绝不放弃之时,外面的茶会里,有一个从不把逆天而行放在眼里的男子,已经悄然展开了行动。
“这位兄台,说实话咱们都明白,今日做法越在前面说话的越吃亏。在下可是一百五十六号,排名靠后的紧,要不咱们换换如何?这大便宜可是你占了啊……”
台上某男正在抑扬顿挫地要求着赏文弄墨之时,萧洛辰已经借故离开了首席,笑嘻嘻地来到了正在备场的四号男身边。